第53章 堕天 神明
学院这次的办事效率尤其快,提交完意向表的第二天，他们就由老师带队,前往自己选定的小组了。
姜朝笙赶到规定地点时，他们那对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见到她来，纷纷露出一丝讶然。姜朝笙和他们打了招呼，就匆匆赶到领队老师身边报道，结果，当她看清被遮挡住的人那张熟悉的面容时，双腿条件反射地一软，想跑。
毕竟这位教授是她的老熟人，在她刚入学进修大型魔法构成原理时,曾无数次被对方单独留下来“补课”，那段经历给她留下了太大的阴影，以至于时隔一学期，再看到这张不苟言笑的脸，姜朝笙的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会被单独开小灶的原因很简单，姜朝笙那门课学得太差了，让完美主义的天之骄子第一次感受到了教书的无力和挫败。
一般在神学上有天赋的人,魔法也不会学得太差,毕竟两个领域有很多方面是相通的,听说尤伊斯教授在学生时代，也是两门课都接近满分的存在,曾有望成为光明神殿的主教之一，但最终因为醉心科研，选择进入魔法塔。
可是姜朝笙不同。
和她优秀的神术成绩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那惨不忍睹的魔法成绩。
然而天才是不会理解普通人偏科的烦恼的,只会觉得是她不够努力，在浪费自己的天赋。因此，这位治学严谨的教授常常在改完卷子以后单独把她叫到办公室，一题一题抽查提问，知道她能回答出所有的问题，才放她离开。
那段日子简直跟噩梦一样，睁眼闭眼都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挺直腰背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她找不到几个勾的试卷。
其实他的年纪和学院里任何一位老师比都要年轻，可这份年轻消减他给人的那种距离感。本来就是浓颜系的长相，眼风一扫，五官的锋利感几乎就要溢出来。尤伊斯从来不会催促她，也不会责骂她，只会用黑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的目光好像坠着雪，冰冰凉落在身上，又隐隐带着点儿无奈，大概是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与像她这么难带的学生。
而如今已经没有考试了，可再对上这样的视线时，姜朝笙还是会本能的感觉到紧张。就在她费尽心思搜刮适合用来做开场白的话时，尤伊斯先她一步开口。
“构建大型净化屏障的基本步骤。”
姜朝笙身子一抖，仿佛一下回到了只有两个人的办公室，大脑还没有下达指令，肌肉记忆就让她猛地站直，说出了答案。
“驱逐人群、设下隔离结界、五人同时发动大型净化术。”
语调迅速，干脆利落，不敢有一丝停顿。
而这次的提问，和无数个放学后的黄昏，没有终点的问答不同，那个一直用冷淡的表情注视着她的尤伊斯，很浅地弯了一下嘴角。
是很细微的弧度，但却让他看上去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了。
“还不错，之前学的没忘光。”
他少见地夸奖她，向来没什么起伏的语调都放柔了一点，像是表面覆着薄冰缓缓化开，从内涌出的一股细流。
“既然做过选择就好好走下去吧，接下来的日子里，如果表现得太差劲，是会被我批评的。”
“毕竟，我可是很严格的。”
姜朝笙看着他，那些局促和紧张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其实今天有老师问过她为什么选择牧师，语气里无不是惋惜和担忧，所以姜朝笙一直在担心如果尤伊斯也这么问，她应该怎么回答。
可是这个一直都十分严格、直到结课她都没有从对方口中得到一句类似肯定评价的教授，却在这时用三言两语打消了她的不安，还把之前没送出的肯定，一起交付到她手上。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牧师的工作量，比姜朝笙想象的还要大。
从那天离校开始，她就像是一个旋转的陀螺，在城中各个案发地点来回奔波，连回家的时间也没有。
每到一个地点，他们就要对当地的人进行魔法排查，确认所有人都没被施下黑魔法之后，才会凝聚神力，对案件发生的地方进行净化，清楚所有的黑魔法残留，而在净化途中，还必须聚精会神，保证光元素的供给，一天下来，也就只有晚上能给她坐下喘口气了。
为了避免浮曦担心，这几天姜朝笙都是抽空和他用传讯石联系，只是对方似乎也很忙碌，有时回复并不及时。
好在这些天的忙碌并不是没有结果的，通过和那些家属的交谈，还有从尤伊斯那了解到的信息，姜朝笙已经初步理清了这次事件的基本脉络。
黑魔法显然是暗系种族的特有能力，但具体是巫妖、恶魔还是吸血鬼，至今还无法确定。而且和往日的案件所不同的是，这次受害者在城中各处都有分布，职业、身份也五花八门，有的是花店店员，有的是雇佣工人，个人与个人之间并没有明显的联系，偏偏使用的手法一致，都是通过黑魔法，抽干他身体里附着的一切能量，导致他们身体衰竭而亡。
姜朝笙的大脑昏昏沉沉，疲惫让她难以集中注意力，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在抽离，连思绪都是断断续续的。只是其他人的检查任务还没做完，她暂时还不能走，于是只好捡了块比较尖的石头，在地上写写画画，帮助自己集中注意力。
她将受害者的姓名、身份、性别和案发地点一一对应，列了下来，又在旁边化了简易的地图，标出了所在的点，正如所有人所说，他们看起来毫无规律，就像是……
姜朝笙盯着地上画的图，拿着石头在上面无意识地描画，一个念头突然滑过脑海。
他们这样，就像是一个毫无头绪的人跌跌撞撞跟着线索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样。
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被她否决了。姜朝笙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种设想太不合理。
怎么会呢？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们也应该有一些交叉的共同点才对。
而且吸收的能量也无法带给那个凶手什么信息，只会转换成他的力量而已。
“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猛然站起身，因为速度太快，对方只来得及用手护住她的头，这股向上的力道就因撞上了什么阻碍戛然而止。
姜朝笙听见一声隐忍的闷哼。但是现在却无心关注身后的人的情况。她一下站起，眼前全是大片大片的黑，这下又被人一撞，觉得更晕了，尽管有对方的手做缓冲，还是觉得脑子里东西止不住地晃，这种眩晕感让她不禁抓住了对方的手臂，维持身体的平衡，缓了几秒，才堪堪站定，转过身，才发现原来刚刚站在她身后的人是尤伊斯。
“对周围环境的警戒心太差。”
他长眉微拧，手背上、下巴上还有刚刚撞出的红印，睫毛根部还沾着一点儿湿气，让那凌厉的眼型都显得有几分温驯了。可这样难得一见的柔和却是表象，尤伊斯的语气又沉又重，带着批评的意味。
姜朝笙羞愧地低下头，余光瞥见了他的衣袖，向来没有一丝褶皱的衣服，在她刚刚的蹂躏下已经留下了痕迹，对比其他地方就显得异常显眼。
……好家伙，还把这个完美主义者的衣服弄皱了，直接罪加一等。
她本来就害怕他，如今做错了事，更加心虚，睫毛乱颤，道歉时观察他的反应都不敢抬头直视，就悄悄抬起眼看一下，再看一下，眼波水一样在眸中晃。
像是刚刚探出头的花苞，娇嫩的、羞怯的，看得让人心尖都发颤，恨不得把一切都捧给她才好。
被这样看上几眼，谁能不对她心软呢？美丽的人总是会受到优待的，更何况尤伊斯向来偏爱这个笨小孩。
他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还有很多教训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本来他想告诉她在外面的时候一定要时刻保持对周围的注意，结果在此刻全部悉数生硬的转成：“那边工作完成了，该走了。”
这就是打算揭过的意思了，姜朝笙在心里松了口气，胆子又大了起来，问道：“教授，你被撞到的地方还好吗？”
话刚说完，一阵风吹过，她的身子幅度很小地颤了一下。
尤伊斯的余光一直留意着这边，这点微小的动作也没逃过他的眼睛，他突然想起下午净化时下了点雨，姜朝笙站的位置正好处于结界的边缘，估计是那时淋了雨，之后又忙，也没时间换下湿了的衣服。
他眉头轻皱，指尖一动，瞬发型的魔法就包裹了姜朝笙，几秒之后，衣服就全干了，随后，一个红色的光球飞到手边，她好奇地拿手戳了戳，指尖接触的地方竟然是温热的。
姜朝笙的眼睛一下就弯起来，伸手把光球握在掌心，再看向尤伊斯时，眼睛已经是亮亮的了，像小熊抱着蜜罐子那样，特别满足特别可爱。
尤伊斯微微别过头，稍稍错开了她的目光。
牧师的工作繁琐而耗费精力，大概是所有职位之中工作量最大的了，但是姜朝笙这几天做得很努力，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很多时候别人都已经去休息了，她还在安抚那些家属。
一味的严格并不可取，所以，这就当做是给她的一点奖励好了。
回去没多久姜朝笙就睡了，明明已经休息了很久，第二天起来头还是晕，脑袋重重的，嗓子里像堵了团棉花。
……不会是感冒了吧？可别在这种关键时候掉链子啊！
想到自己少得可怜的任务进度条，姜朝笙欲哭无泪，连忙给自己灌了好几杯热水，又特意把衣服穿得厚了一点，想通过这种方式多出点汗，把感冒压下去。
这个世界虽然有魔法，可是治愈术只对外伤有用，而像身体内部的病变，还是只能通过常规的医疗手段，例如吃药，才能治疗。
集合的时候她对自己的情况一字未提，表现得和没事人一样，只是她的脸色实在不是很好，几乎所有人都问了她一遍有没有关系，劝她如果真的不舒服，休息一天他们也能帮忙顶上，姜朝笙自己倒是觉得还好，除了反应比平时慢一点，没有特别不舒服的地方，就他们笑了笑，说没什么大碍，她还能坚持。
结果坚持没到一个小时，就被尤伊斯赶下来了。
“去旁边坐一会。”
他眉心皱得都能打结了，按住姜朝笙的肩膀，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把她带到椅子那边坐下，本来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坏蛋还想说什么，被尤伊斯眼刀一扫，什么话都憋在肚子里，不吭声了。
“半个小时，”他声音冷沉，环着双臂冷冷看她，“你因为分神导致神术控制量出现了三次差错，要不是我在一旁及时补上，你以为这次净化能这么轻易成功？”
姜朝笙马上服软，也不想着自己可以撑着了，低下头道歉：“对不起。”
她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声音小小的，因为感冒，比平时闷一点，听起来就特别软，像是要把人的心也一起化成一滩水。
尤伊斯看了她几眼，还是不放心，给这个生病的家伙拿了温水，才接着去净化。
坐着的时候，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就明显了一些，姜朝笙看了那边一会，觉得无趣，就想拿起通讯石看看消息，结果手一滑，直接点到了通话。
几乎是刚接通一秒，那一头就被人接起，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现在不用净化吗？”
清越的声音如流水，从通讯石那头泻出来，听着有几分失真，但还是具有他本人特有的，冷淡的温柔。
姜朝笙不是特别喜欢用这种方式和人联系，她总觉得麻烦，但是这一刻，她突然又觉得，好像存在一个这样的方式，也很不错。
“你最近好像有点忙。”
要是平时她绝对不会把这样的话说出口的，可是现在她的大脑像生锈的机器，稍微动一下都不停地向下掉着渣，所以有些话就跟着被抖出来了。
这样不太好，姜朝笙在心里想，听起来好像在隐晦的抱怨对方的消息回的不及时一样。
其实她没有在怪他，只是有时候，也会有一点点好奇，浮曦平时在她不在的时候，到底在干什么呢？
而在她看不见的另一头，浮曦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因为她这一句话突然停下了脚步。
像是无数藤蔓在这一刻破土而出，勒紧了他的灵魂，那种因为她不在，萦绕在胸口挥之不去的失落变得更加强烈。这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见她。
想看见她的身影，感受熟悉的气息，只有确认她在身边，那个不断扩大空洞似乎才会停止。
浮曦也在调查这次的案件，甚至根据姜朝笙偶尔透露出的信息推知了一些东西有待求证，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做。
可在这一刻，这样的念头却变得空前的强烈，蚕食着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浮曦闭了闭眼，嗓音艰涩。
“嗯……因为想起了一些事情，所以有些东西需要处理。”
“这样呀……”
姜朝笙点点头，而后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现在浮曦看不到她的样子，便换了个话题。
“对了，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现在在查的案件吗，我昨天把知道的信息写在一起，感觉这件事情的人就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样。”
“不过这个思路应该也不对吧，毕竟如果只是找，为什么要吸收那些人身上的所有能量呢？”
浮曦的手指骤然收紧。
她的话像一条线，将一些他忽略的地方串在了一起。
那些人身上，沾染着他的气息。
之所以在他们身上施加黑魔法，是想汲取那些人身上残留的神力，既能转为己用，又可以更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方位。
而现在，身上残留神力最多的人，就是姜朝笙。
浮曦的神色骤然沉了下来，杀气几乎克制不住，不安填满了他整个胸腔，连声音都带着点微不可闻的颤抖。
“你现在在哪？”
他一边说，一边扩散神力，笼罩了整片城市，寻找姜朝笙的位置。
在他确定的一瞬间，姜朝笙的回答也一齐响起。
“我在广场呀。”
浮曦第一次不给姜朝笙拒绝的机会，就做好了决定。
“我马上来。”
姜朝笙看着突然断掉的通讯，心里有些犯愁。
她站起身，强忍这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往人群那边走。
尤伊斯余光瞥见她的身影，皱着眉转过头，却看见一缕黑气自地下缓缓上升，沿着姜朝笙的小腿缓慢地向上攀去。
而她自己却毫无知觉。
他呼吸猛地一滞，光系魔法酝酿在指尖。
而有人的动作却比他更快。
一股强大而狂暴的金色飞刃将黑气绞了个粉碎，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地方出现了一名银发男人，两人遥遥相望，那双金色的眼瞳里晦暗一片。
而就在这时，姜朝笙身子一晃，猝不及防地向下倒。
那一瞬间，刚刚还如霜似雪的男人，流露出了近乎惶恐的神色，他身形一动，下一秒就来到姜朝笙身边，像接住一片落下的雪花一般，轻轻拥住了她的身体。
他抱着她，下垂的银发遮住了脸上的表情，却有一股气流平地而起，阻挡了所有人前进的步伐，那两个人的身影也在下一秒消失不见。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甚至大家还来不及反应，就恢复了平静。
只有尤伊斯依稀看见，风暴的中心，有什么东西包裹住了两人，隔绝了所有人窥视的目光。
巨大的、洁白的，像是神明才具有的羽翼。
他慢慢垂下了眼。
……看来，自己这位学生，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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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朝笙赶到规定地点时，他们那对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见到她来，纷纷露出一丝讶然。姜朝笙和他们打了招呼，就匆匆赶到领队老师身边报道，结果，当她看清被遮挡住的人那张熟悉的面容时，双腿条件反射地一软，想跑。
毕竟这位教授是她的老熟人，在她刚入学进修大型魔法构成原理时,曾无数次被对方单独留下来“补课”，那段经历给她留下了太大的阴影，以至于时隔一学期，再看到这张不苟言笑的脸，姜朝笙的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会被单独开小灶的原因很简单，姜朝笙那门课学得太差了，让完美主义的天之骄子第一次感受到了教书的无力和挫败。
一般在神学上有天赋的人,魔法也不会学得太差,毕竟两个领域有很多方面是相通的,听说尤伊斯教授在学生时代，也是两门课都接近满分的存在,曾有望成为光明神殿的主教之一，但最终因为醉心科研，选择进入魔法塔。
可是姜朝笙不同。
和她优秀的神术成绩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那惨不忍睹的魔法成绩。
然而天才是不会理解普通人偏科的烦恼的,只会觉得是她不够努力，在浪费自己的天赋。因此，这位治学严谨的教授常常在改完卷子以后单独把她叫到办公室，一题一题抽查提问，知道她能回答出所有的问题，才放她离开。
那段日子简直跟噩梦一样，睁眼闭眼都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挺直腰背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她找不到几个勾的试卷。
其实他的年纪和学院里任何一位老师比都要年轻，可这份年轻消减他给人的那种距离感。本来就是浓颜系的长相，眼风一扫，五官的锋利感几乎就要溢出来。尤伊斯从来不会催促她，也不会责骂她，只会用黑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的目光好像坠着雪，冰冰凉落在身上，又隐隐带着点儿无奈，大概是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与像她这么难带的学生。
而如今已经没有考试了，可再对上这样的视线时，姜朝笙还是会本能的感觉到紧张。就在她费尽心思搜刮适合用来做开场白的话时，尤伊斯先她一步开口。
“构建大型净化屏障的基本步骤。”
姜朝笙身子一抖，仿佛一下回到了只有两个人的办公室，大脑还没有下达指令，肌肉记忆就让她猛地站直，说出了答案。
“驱逐人群、设下隔离结界、五人同时发动大型净化术。”
语调迅速，干脆利落，不敢有一丝停顿。
而这次的提问，和无数个放学后的黄昏，没有终点的问答不同，那个一直用冷淡的表情注视着她的尤伊斯，很浅地弯了一下嘴角。
是很细微的弧度，但却让他看上去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了。
“还不错，之前学的没忘光。”
他少见地夸奖她，向来没什么起伏的语调都放柔了一点，像是表面覆着薄冰缓缓化开，从内涌出的一股细流。
“既然做过选择就好好走下去吧，接下来的日子里，如果表现得太差劲，是会被我批评的。”
“毕竟，我可是很严格的。”
姜朝笙看着他，那些局促和紧张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其实今天有老师问过她为什么选择牧师，语气里无不是惋惜和担忧，所以姜朝笙一直在担心如果尤伊斯也这么问，她应该怎么回答。
可是这个一直都十分严格、直到结课她都没有从对方口中得到一句类似肯定评价的教授，却在这时用三言两语打消了她的不安，还把之前没送出的肯定，一起交付到她手上。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牧师的工作量，比姜朝笙想象的还要大。
从那天离校开始，她就像是一个旋转的陀螺，在城中各个案发地点来回奔波，连回家的时间也没有。
每到一个地点，他们就要对当地的人进行魔法排查，确认所有人都没被施下黑魔法之后，才会凝聚神力，对案件发生的地方进行净化，清楚所有的黑魔法残留，而在净化途中，还必须聚精会神，保证光元素的供给，一天下来，也就只有晚上能给她坐下喘口气了。
为了避免浮曦担心，这几天姜朝笙都是抽空和他用传讯石联系，只是对方似乎也很忙碌，有时回复并不及时。
好在这些天的忙碌并不是没有结果的，通过和那些家属的交谈，还有从尤伊斯那了解到的信息，姜朝笙已经初步理清了这次事件的基本脉络。
黑魔法显然是暗系种族的特有能力，但具体是巫妖、恶魔还是吸血鬼，至今还无法确定。而且和往日的案件所不同的是，这次受害者在城中各处都有分布，职业、身份也五花八门，有的是花店店员，有的是雇佣工人，个人与个人之间并没有明显的联系，偏偏使用的手法一致，都是通过黑魔法，抽干他身体里附着的一切能量，导致他们身体衰竭而亡。
姜朝笙的大脑昏昏沉沉，疲惫让她难以集中注意力，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在抽离，连思绪都是断断续续的。只是其他人的检查任务还没做完，她暂时还不能走，于是只好捡了块比较尖的石头，在地上写写画画，帮助自己集中注意力。
她将受害者的姓名、身份、性别和案发地点一一对应，列了下来，又在旁边化了简易的地图，标出了所在的点，正如所有人所说，他们看起来毫无规律，就像是……
姜朝笙盯着地上画的图，拿着石头在上面无意识地描画，一个念头突然滑过脑海。
他们这样，就像是一个毫无头绪的人跌跌撞撞跟着线索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样。
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被她否决了。姜朝笙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种设想太不合理。
怎么会呢？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们也应该有一些交叉的共同点才对。
而且吸收的能量也无法带给那个凶手什么信息，只会转换成他的力量而已。
“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猛然站起身，因为速度太快，对方只来得及用手护住她的头，这股向上的力道就因撞上了什么阻碍戛然而止。
姜朝笙听见一声隐忍的闷哼。但是现在却无心关注身后的人的情况。她一下站起，眼前全是大片大片的黑，这下又被人一撞，觉得更晕了，尽管有对方的手做缓冲，还是觉得脑子里东西止不住地晃，这种眩晕感让她不禁抓住了对方的手臂，维持身体的平衡，缓了几秒，才堪堪站定，转过身，才发现原来刚刚站在她身后的人是尤伊斯。
“对周围环境的警戒心太差。”
他长眉微拧，手背上、下巴上还有刚刚撞出的红印，睫毛根部还沾着一点儿湿气，让那凌厉的眼型都显得有几分温驯了。可这样难得一见的柔和却是表象，尤伊斯的语气又沉又重，带着批评的意味。
姜朝笙羞愧地低下头，余光瞥见了他的衣袖，向来没有一丝褶皱的衣服，在她刚刚的蹂躏下已经留下了痕迹，对比其他地方就显得异常显眼。
……好家伙，还把这个完美主义者的衣服弄皱了，直接罪加一等。
她本来就害怕他，如今做错了事，更加心虚，睫毛乱颤，道歉时观察他的反应都不敢抬头直视，就悄悄抬起眼看一下，再看一下，眼波水一样在眸中晃。
像是刚刚探出头的花苞，娇嫩的、羞怯的，看得让人心尖都发颤，恨不得把一切都捧给她才好。
被这样看上几眼，谁能不对她心软呢？美丽的人总是会受到优待的，更何况尤伊斯向来偏爱这个笨小孩。
他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还有很多教训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本来他想告诉她在外面的时候一定要时刻保持对周围的注意，结果在此刻全部悉数生硬的转成：“那边工作完成了，该走了。”
这就是打算揭过的意思了，姜朝笙在心里松了口气，胆子又大了起来，问道：“教授，你被撞到的地方还好吗？”
话刚说完，一阵风吹过，她的身子幅度很小地颤了一下。
尤伊斯的余光一直留意着这边，这点微小的动作也没逃过他的眼睛，他突然想起下午净化时下了点雨，姜朝笙站的位置正好处于结界的边缘，估计是那时淋了雨，之后又忙，也没时间换下湿了的衣服。
他眉头轻皱，指尖一动，瞬发型的魔法就包裹了姜朝笙，几秒之后，衣服就全干了，随后，一个红色的光球飞到手边，她好奇地拿手戳了戳，指尖接触的地方竟然是温热的。
姜朝笙的眼睛一下就弯起来，伸手把光球握在掌心，再看向尤伊斯时，眼睛已经是亮亮的了，像小熊抱着蜜罐子那样，特别满足特别可爱。
尤伊斯微微别过头，稍稍错开了她的目光。
牧师的工作繁琐而耗费精力，大概是所有职位之中工作量最大的了，但是姜朝笙这几天做得很努力，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很多时候别人都已经去休息了，她还在安抚那些家属。
一味的严格并不可取，所以，这就当做是给她的一点奖励好了。
回去没多久姜朝笙就睡了，明明已经休息了很久，第二天起来头还是晕，脑袋重重的，嗓子里像堵了团棉花。
……不会是感冒了吧？可别在这种关键时候掉链子啊！
想到自己少得可怜的任务进度条，姜朝笙欲哭无泪，连忙给自己灌了好几杯热水，又特意把衣服穿得厚了一点，想通过这种方式多出点汗，把感冒压下去。
这个世界虽然有魔法，可是治愈术只对外伤有用，而像身体内部的病变，还是只能通过常规的医疗手段，例如吃药，才能治疗。
集合的时候她对自己的情况一字未提，表现得和没事人一样，只是她的脸色实在不是很好，几乎所有人都问了她一遍有没有关系，劝她如果真的不舒服，休息一天他们也能帮忙顶上，姜朝笙自己倒是觉得还好，除了反应比平时慢一点，没有特别不舒服的地方，就他们笑了笑，说没什么大碍，她还能坚持。
结果坚持没到一个小时，就被尤伊斯赶下来了。
“去旁边坐一会。”
他眉心皱得都能打结了，按住姜朝笙的肩膀，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把她带到椅子那边坐下，本来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坏蛋还想说什么，被尤伊斯眼刀一扫，什么话都憋在肚子里，不吭声了。
“半个小时，”他声音冷沉，环着双臂冷冷看她，“你因为分神导致神术控制量出现了三次差错，要不是我在一旁及时补上，你以为这次净化能这么轻易成功？”
姜朝笙马上服软，也不想着自己可以撑着了，低下头道歉：“对不起。”
她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声音小小的，因为感冒，比平时闷一点，听起来就特别软，像是要把人的心也一起化成一滩水。
尤伊斯看了她几眼，还是不放心，给这个生病的家伙拿了温水，才接着去净化。
坐着的时候，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就明显了一些，姜朝笙看了那边一会，觉得无趣，就想拿起通讯石看看消息，结果手一滑，直接点到了通话。
几乎是刚接通一秒，那一头就被人接起，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现在不用净化吗？”
清越的声音如流水，从通讯石那头泻出来，听着有几分失真，但还是具有他本人特有的，冷淡的温柔。
姜朝笙不是特别喜欢用这种方式和人联系，她总觉得麻烦，但是这一刻，她突然又觉得，好像存在一个这样的方式，也很不错。
“你最近好像有点忙。”
要是平时她绝对不会把这样的话说出口的，可是现在她的大脑像生锈的机器，稍微动一下都不停地向下掉着渣，所以有些话就跟着被抖出来了。
这样不太好，姜朝笙在心里想，听起来好像在隐晦的抱怨对方的消息回的不及时一样。
其实她没有在怪他，只是有时候，也会有一点点好奇，浮曦平时在她不在的时候，到底在干什么呢？
而在她看不见的另一头，浮曦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因为她这一句话突然停下了脚步。
像是无数藤蔓在这一刻破土而出，勒紧了他的灵魂，那种因为她不在，萦绕在胸口挥之不去的失落变得更加强烈。这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见她。
想看见她的身影，感受熟悉的气息，只有确认她在身边，那个不断扩大空洞似乎才会停止。
浮曦也在调查这次的案件，甚至根据姜朝笙偶尔透露出的信息推知了一些东西有待求证，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做。
可在这一刻，这样的念头却变得空前的强烈，蚕食着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浮曦闭了闭眼，嗓音艰涩。
“嗯……因为想起了一些事情，所以有些东西需要处理。”
“这样呀……”
姜朝笙点点头，而后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现在浮曦看不到她的样子，便换了个话题。
“对了，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现在在查的案件吗，我昨天把知道的信息写在一起，感觉这件事情的人就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样。”
“不过这个思路应该也不对吧，毕竟如果只是找，为什么要吸收那些人身上的所有能量呢？”
浮曦的手指骤然收紧。
她的话像一条线，将一些他忽略的地方串在了一起。
那些人身上，沾染着他的气息。
之所以在他们身上施加黑魔法，是想汲取那些人身上残留的神力，既能转为己用，又可以更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方位。
而现在，身上残留神力最多的人，就是姜朝笙。
浮曦的神色骤然沉了下来，杀气几乎克制不住，不安填满了他整个胸腔，连声音都带着点微不可闻的颤抖。
“你现在在哪？”
他一边说，一边扩散神力，笼罩了整片城市，寻找姜朝笙的位置。
在他确定的一瞬间，姜朝笙的回答也一齐响起。
“我在广场呀。”
浮曦第一次不给姜朝笙拒绝的机会，就做好了决定。
“我马上来。”
姜朝笙看着突然断掉的通讯，心里有些犯愁。
她站起身，强忍这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往人群那边走。
尤伊斯余光瞥见她的身影，皱着眉转过头，却看见一缕黑气自地下缓缓上升，沿着姜朝笙的小腿缓慢地向上攀去。
而她自己却毫无知觉。
他呼吸猛地一滞，光系魔法酝酿在指尖。
而有人的动作却比他更快。
一股强大而狂暴的金色飞刃将黑气绞了个粉碎，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地方出现了一名银发男人，两人遥遥相望，那双金色的眼瞳里晦暗一片。
而就在这时，姜朝笙身子一晃，猝不及防地向下倒。
那一瞬间，刚刚还如霜似雪的男人，流露出了近乎惶恐的神色，他身形一动，下一秒就来到姜朝笙身边，像接住一片落下的雪花一般，轻轻拥住了她的身体。
他抱着她，下垂的银发遮住了脸上的表情，却有一股气流平地而起，阻挡了所有人前进的步伐，那两个人的身影也在下一秒消失不见。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甚至大家还来不及反应，就恢复了平静。
只有尤伊斯依稀看见，风暴的中心，有什么东西包裹住了两人，隔绝了所有人窥视的目光。
巨大的、洁白的，像是神明才具有的羽翼。
他慢慢垂下了眼。
……看来，自己这位学生，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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