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〇五一章:千金散尽因□□;一羽翔初堪赠别_鱼跃龙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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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第〇五一章:千金散尽因□□;一羽翔初堪赠别

  重阳击鞠决赛,看好关防军队伍的人明显比较多。毕竟先是薛家,后是翁府,接连在赛前出事,最后临时混搭,两队合为一队,领头的还是个女人——种种因素综合起来,导致逍遥坊赌局里翁薛联队赢球的赔率直线攀升,开赛前竟升到了一赔十。除去两家亲朋,就只有少数真正盼着撞大运的赌徒,把身家压在上面。

  都知道宋妙之击鞠技术不错,奈何被薛家兄妹跟丽情楼头牌炒出了坏名声,混世魔王花花公子名头不胫而走。原先还只是在蕃坊流传,自从西市一场大闹,整个西都阖城皆知。再加上真正看过他打马球的没几个,绝大多数人都不认为一个贪玩好色的小混混能有多厉害,故而顶多在几个得分区间下注,几乎没人赌他能上取分榜首,开赛前的最终赔率是一赔二十。

  下注押宋微榜首的,薛璄是第一个,翁寰是第二个,独孤铣是第三个。蔡攸脚程快,运气好,赶在开赛前一刻,逍遥坊即将封局之时,替自家侯爷下了注。

  杜棠怕走远了耽误太久,引起别人注意,就在赛场附近征借的民宅里悄悄拜见宪侯。

  他与独孤铣曾有同袍之义,半年前因累积军功升职,从边境调来西都。

  独孤铣此行主要两件事。第一件,皇帝病危,怕境外附属势力有不臣之心,趁此机会搞小动作,特地代表朝廷来敲打一番,提醒关防军上下暗中加强戒备,提高警惕。第二件事,则是要找一个人。此人俗家姓名孙宝应,后出家修道,道号就叫做宝应真人,不入玄门任何宗派,算是个散修。精于医术,针灸炼丹出神入化,有圣手之称。独孤铣早年闯荡江湖,曾与这位世外高人有过一面之缘。这次因为皇帝的病,想请此人出山,多方打听,才知道前不久他途经西都出关,往西域游历去了。

  西北关防森严,哪怕世外高人,也一样须审核登记。独孤铣动用军方力量,可以最快的速度查出人到了哪里,叫当地军官设法暂时挽留,等自己亲自过去相请。

  杜棠听得急寻宝应真人,心里便知道,皇上只怕真的不大好了。

  而独孤铣在这个关键时刻,坚持请下密旨悄然出京,亲自寻找宝应,却是另有隐情。他怀疑缠上皇帝的并非疾病,而是隐毒,宫里的太医他信不过。这一层缘由,当然不会说给杜棠听。

  所以此次西都之行,隐秘慎重,紧急迫切。稍加修整,就要重新上路。和杜棠接上头,该派下去的任务立刻就派下去了。

  一阵呼喊鼓噪声传来,与之前大不相同。杜棠侧耳听了听,道:“想是赛事结束了。侯爷恕罪,我得去看看。”

  等他离开好一会儿,独孤铣主仆才从民宅后门溜出来,没有再回赛场,直接从另一边走了。路上听得有人议论,竟是翁薛两家联队得了冠军,那宋妙之好生厉害,几个当兵的围追堵截,也拦不住他抢球。又有人道他厉害是不假,更厉害的是那匹马,简直精得跟人似的,你说谁家的马懂作假下套啊……

  独孤铣一脸笑意,回头对蔡攸道:“托你的福,这一笔没少赚。”

  蔡攸恭敬回答:“照侯爷吩咐,赢了就让逍遥坊把钱送到蕃坊宋宅去。”

  独孤铣点点头,不再说话。

  一行人低调进入独孤府,预备明日清早出发。

  翁薛联队赢了决赛冠军,西都府尹亲自颁发锦状,荣耀非常。关防军代表队输得丢脸,杜棠将军一句话,击鞠从此纳入常规军事训练,大大促进了士兵们的马术水平。

  当晚照例要大肆庆贺一番,考虑到薛四小姐身份,众人没去丽情楼,改在得月楼喝酒吃饭。

  比赛时十二分投入,可以把独孤铣的到来置诸脑后。打赛场上下来,那双又深又利的眸子就不停在眼前闪,闪得宋微莫名心虚烦躁。他深知那厮流氓成性,脸皮厚比城墙,根本就是颗掩埋的□□,谁知道什么时候什么方式冒出来,轰自己一个头破血流。本来这场球赢得艰辛漂亮,正该尽情享乐,如此一来,兴致实在高得有限。

  酒过三巡,薛小姐被兄长强压着派人送了回去,剩下的人顿时放开了,勾肩搭背拉拉扯扯,往丽情楼而去。宋微犹豫再三,决定给自己留条生路。借口母亲身子不适,要回家照顾,在众人的调侃笑骂声中,回家当孝子。

  进得院门,跨进堂屋,就见当中地上摞着十几个铁皮包边挂铜锁的大箱子,母亲正瞅着它们发呆。

  愣了愣,笑道:“娘,麦叔把聘礼送来了?”

  宋曼姬这才发现儿子回来了:“回来这么早?不是赢了么?没去玩玩?”

  宋微跟母亲撒娇:“你都知道了啊。我还想早点回来告诉你。”

  “不过是个玩乐,输了赢了,有什么打紧?”宋曼姬说罢,皱起眉头,指着地上的箱子,“这些东西是逍遥坊送来的,早知道你这么快回来,我就留人等一等了。说是你的朋友下注,赢了彩头归你,一共两千一百万钱。”满脸严肃望着儿子,“小隐,你什么朋友这般大方?几千万说不要就不要,哪怕皇亲国戚,也没有如此挥霍的。”

  宋微脑子飞快转动,嘴里顺口撒谎:“真是逍遥坊送来的啊……啧啧,不愧是大家公子,果然讲信用。娘,我之前跟翁家公子、薛家公子打了个赌,假设我赢了取分榜首,该得的那份钱提前拿去下注……”

  宋曼姬糊弄不住,瞪眼道:“你该得多少,能赢出这许多来?”

  “赔率高么,再说也不止他俩,还有不少人跟,就打量你儿子赢不了呢!结果怎样?哼哼,叫他们还敢瞧不起小爷!我琢磨着这帮人要赖账,没想居然这么听话,乖乖送到家里来了……”

  他这厢连哄带骗,宋曼姬将信将疑,却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来由,只得暂且揭过。旋即骂道:“你这祸害,就没想过万一输了呢?拿什么赔人家?”

  宋微赶紧安抚:“无妨无妨,本金不是什么大数目,最多替人白干半年。再说了,你儿子怎么可能会输?我特地给你赢嫁妆呢!娘,儿子给你赢出这一大笔嫁妆,厉害不厉害?来,笑一个!”

  宋曼姬没绷住,一面笑,一面踹了他一脚。

  在母亲无意中提起皇亲国戚的时候,宋微就知道这些钱是谁赢的了。一堆大箱子,不可能再退回去,索性顺势接下。既然过了明面,正好给娘亲做嫁妆。

  直到深夜,也没再发生别的状况。宋微心里总有点惴惴不安,又暗笑自己贱骨头,被子一抖,蒙头大睡。连着高强度训练俩月,又透支体力打了场决赛,开始还记得保持警醒,后来就睡得像死猪,天塌了都压不醒。就连做梦,也还是睡,梦见有人拨弄自己,非不让躺下,气得闭眼蹬腿直踹。

  独孤铣半边身子压住他,怕惊动对面房间的宋曼姬,看半天也弄不醒,干脆捏住鼻子吻上去,生把人憋醒了。

  宋微鼓着腮帮子喘气:“你、你……他娘闷死老子……”

  独孤铣拍着他胸口,贴在耳边轻声道:“别总是娘啊老子的。”

  看他喘得差不多了,拿过凳子上的衣服,一件件给他穿上。

  宋微也怕惊动母亲,压着嗓子发出气声:“干什么?”

  “我这就走了,你送我一程。”

  宋微闻言一呆。这还是两人头一回见了面不脱衣裳穿衣裳,不上床要下床。

  衣服都穿好了,独孤铣又道:“外面冷,多套一件。”宋微于是又抓件罩衫披上。两人轻手轻脚打开房门,走到院中。宋微要去开院门,独孤铣猛地扣紧他的腰,一个纵身就上了院墙,然后直接落在马背上,慢悠悠往前走。四个侍卫隔了段距离,分散开跟在后边。

  遥遥传来五更鼓响,很快就要开城门了。零星有早起的行人匆匆路过。深秋天亮得晚,这时候仍然昏黑一片,偶有人家点起微弱的灯火,以及几声犬吠鸡鸣,反而愈显寂静。

  转出蕃坊,拐进西市,四周更加沉寂。这边除了店铺守夜的伙计,没有人家。午后才开市,即便早晨上货,也要天亮以后,故而街上除了他们几个,根本没人。

  晨风冷冽,独孤铣把宋微抱紧些,一只手扯了披风裹住他,一只手从前襟伸进去抚摸。

  练了半年马球,本就柔韧的身躯变得越发结实而有弹性。宋微被他摸得舒服,懒得抱怨这混蛋太折腾人,等会儿还要自己两条腿走回家。没骨头似的靠着,昏昏欲睡。

  “小隐,我跟你说件事。”

  宋微挪挪屁股:“嗯,什么事?”

  “我退亲了。”

  宋微一时没明白:“你不是早就成亲了么?”

  “那是上任妻子,已经过世六年了。退掉的这门亲,是去年皇上许下的,原本打算等我今年承爵之后迎娶过门。”

  宋微“哦”了一声,心里觉得有点不太妙。感应到背后浓重的威压和怨念,问还是不问,真是个问题……

  “本来上次就想告诉你,但那个时候我还没太大把握。跟你说了,不过是平白惹你笑话。”独孤铣顿了顿,忽地自嘲一哂,“就是现在跟你说了,恐怕在你心里,依旧免不了是个笑话。”

  这话说得着实可怜。宋微道:“皇上许下的亲,哪能说退就退。你得罪人家了吧?”

  独孤铣回答:“我应了个难办的差事,皇上就松口了。至于女方,本来也不想嫁我这个带着拖油瓶的鳏夫,送点礼,道个歉,便罢了。”

  去年汛期巡方前夕,皇帝因为感觉健康状况不佳,正式开始考虑太子继位之事。三公五侯中,皇帝本人最亲近信任的就是宪侯。见独孤铣始终跟太子关系一般,便动了点歪脑筋,亲自说媒,将太子外祖中书令公姚家的小孙女指给了他做续弦。

  时隔一年,独孤铣承爵之后,因公事跟皇帝见面次数渐多。又因其病况愈重,时常陪老父进宫探望,结合早年游历江湖的见闻遭遇,竟看出些微疑点来。再三斟酌,还是找机会说出了口。人就是这样,一旦起疑,处处皆疑。皇帝同样怕死,终于被他说动,寻访民间医道高手。帝王疑心既起,对身边人,包括太子,都不是那么放心了,自然也就答应独孤铣,婚事随他自主。

  独孤铣把宋微的脸扳过来向着自己:“小隐,退亲这事,我没法说是为了你,但确确实实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认得了你,我不会觉得这门亲有什么不好。”

  “咕咚。”宋微干咽一口唾沫。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垂下眼帘。

  独孤铣勒马停步:“就到这里吧,走远了你回去不方便。我会争取多来几次,你什么时候愿意了,再跟我去京城玩玩。我答应了不逼你,肯定不会逼你。”

  回头示意,牟平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

  宋微精于玩乐,一看就知道是个蒙了罩子的鸟笼。

  独孤铣把罩子掀开一半,借着朦胧晨光,宋微看见里头竟然是一对雏鸽,蜷在笼底草窠里睡得正香。软软茸茸两个小灰团子,可爱得要命。

  “昨日府里传讯进京,恰好瞧见这一对刚会飞的,十分有趣。入冬得闲,给你养着玩。”

  宋微咧着嘴接过去,双手捧住。忽然抬头:“这是信鸽吧?你放心给我养?”

  独孤铣摸摸他的脸:“你不会乱说的。”又笑笑,“你当什么人都能驯出千里飞奴呢?到你手上,就是个玩意。”

  宋微捧着鸽笼下马,望着独孤铣的背影,想起从翁寰薛璄那里听来的八卦,再联系宪侯本人的隐晦暗示,心中一片凝重。皇权更迭之际,像自己这样的下层小老百姓,是最安全的。反是独孤铣身处权力争夺中心,站在巅峰者身边,才真正危险。

  也许……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面。

  甚至……还见不见得上面都难讲。

  转头瞧见波斯酒肆就在眼前,出声喊道:“你等一下!”

  顾不上解释,将鸽笼放下,飞快地敲开后门,跟守夜伙计打个招呼,不大工夫,又飞快地跑出来,塞给独孤铣一个布包。

  “这里边是一壶甜白冰酿,不上头,路上提神最好。还有点干酪肉条,不占地方,顶饿。”

  独孤铣浑然不知他那是看死人的目光,只觉对方满眼前所未有的深情不舍,感动得鼻子都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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