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〇七〇章:醉乡泥泞路难稳,梦境恍惚夜正长_鱼跃龙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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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第〇七〇章:醉乡泥泞路难稳,梦境恍惚夜正长

  皇帝是吃过午饭来的,离晚饭还早,老少话了几句家常,气氛虽好,却有点儿冷场。

  按说有宋微在,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令别人不知冷场为何物。然而断定坐在主位的老头是皇帝,开始那股光棍劲儿下去,心中的疑惑和提防也就慢慢升上来,对方不问,便不再主动开口。

  与在座者都熟悉的,唯有宪侯,沟通调剂的任务毫无疑问落到他头上。

  独孤铣道:“二位长辈若有兴致,不如投壶为乐,聊作消遣。”话里说二位长辈,脸其实朝着皇帝,以眼神请示。

  投壶乃流行于大夏上流贵族阶层的宴会助兴节目,自上古至今,长盛不衰。

  它是由古君子六艺中

  “射”礼演变而来的室内游戏。因为室内不能射箭,改为徒手执箭投入壶中,计分决定胜负。

  玩投壶的设备成本不低,且有一套专门的规矩讲究,算是专属贵族的高雅娱乐。

  明知独孤铣作此提议,必然考虑周到,皇帝还是望着宋微,和蔼地问:“小隐有没有兴趣?”民间长大的孩子,没什么机会玩这个,虽说都道他性子豁达,但平白叫人出丑总归不好。

  宋微正蛋疼无聊,听到有得玩,眼神立刻不一样了,咧嘴一笑:“好!”皇帝便微笑颔首。

  独孤铣起身,亲自出去,抱了铜壶箭矢进来,老侯爷身边两个亲信仆从帮忙摆设安置。

  他们说话的地方,是紧挨着独孤琛卧房的隐秘小厅。说是小厅,纵横也有两丈,中间铺着毡毯,玩个室内游戏正好。

  铜壶摆在当中,四人按长幼宾主围坐,分妥箭枝,皇帝第一个投。之后依次是老侯爷、宋微和独孤铣。

  为安全起见,用于游乐的箭卸掉了箭簇,装了个瓷珠在头上。投中时落入铜质壶口,

  “叮”一声脆响,十分悦耳动听。那铜壶表面鎏金错银,花纹华丽,箭尾则嵌着红翎白羽,鲜艳可爱。

  游戏规则并不复杂,每人面前七枝箭,完全投不中计零分,箭枝直入壶口满分、斜入得一半分数,误入两侧壶耳得一分。

  连续三支不中则中途出局。一轮结束,出局的和总分垫底的罚酒三杯,胜者随意,其余参与者陪一杯。

  铜壶壶颈又细又长,想要投中可不容易。这游戏皇帝跟他的老兄弟从小玩到大,独孤琛除了第一局象征性地让了让,以示尊敬,后边放开了手脚赢,一边投还一边跟小辈炫耀。

  宋微原本玩起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有了老侯爷这个坏榜样,哪里还把皇帝放在心上。

  开始尚且记得收敛,只在轮到自己时嚣张一把。到得后来,挤眉弄眼嬉笑嘘哄,原形毕露。

  投壶他原先就玩过,这一世打马球学射箭,准头和技术跟过去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即使因时代地域不同,设备形制有差,头两局适应过后,简直指哪打那,想来几分便是几分。

  场上四人中,皇帝心不在此,箭枝随便往前扔,眼神一瞟一瞟全在宋微身上。

  独孤铣一肚子心事,全凭直觉往里投。投出几轮满分后,惊觉赢过皇帝跟父亲不合适,开始心不在焉地信手丢。

  独孤琛一贯有点老顽童习气,眼下明摆着宋微越放得开,皇帝越高兴,索性痛痛快快跟个小辈较起劲来。

  一手七弹连发,

  “叮叮咚咚”七声脆响一下紧接一下,仿似灵巧的手指划过七弦琴,奏出珠玉流泻般的乐音。

  末了,得意地看宋微一眼,冲皇帝拱拱手:“先生承让,在下惶恐。”宋微挑眉。

  他没练过这手功夫,然而击鞠训练时几十上百下连击也有过,原理是相通的。

  他不急着拿箭,就着跪坐的姿势直起腰身,开始缓缓扭动肩膀肘腕,做准备运动。

  投壶源自射礼,参与者遵守很正式的贵族古典礼仪,采用长跪方式。宋微姿势很标准,皇帝以为宪侯想得周到,提前做了礼仪培训,却不知道独孤铣第一次看他动作,也小吃一惊,继而认为是模仿能力强的缘故。

  如此端庄高雅的姿势,宋微歪着眉毛撇着嘴,慢慢捏响自己手指,十足流氓混混德行。

  无奈他长得太好,这般表情神态,让人瞧去也毫无暴戾之色,只觉滑稽怪趣。

  皇帝跟老侯爷都忍不住加深笑容看向他。宋微热身完毕,抓起七枝箭,抬手眯眼,比划一番,手腕连抖,也是

  “叮叮咚咚”连响七声,全部投中。他占了年轻的便宜,手稳眼利,这一下速度上居然跟老侯爷没有多大差别。

  看独孤琛一眼,也冲皇帝拱拱手:“宋老爷、老侯爷承让,小子惶恐。”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皇帝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半天也没收住。一轮结束,随侍斟满酒杯,四人照规矩喝酒。

  宋微不嫌多,陪分数垫底的独孤铣喝了三杯。下一轮比赛开始,皇帝心思越发不在游戏上。

  轮到独孤琛,第一枝插在壶耳上,第二枝斜入壶口。到得第四枝,在座都看出来了,他竟是完全模仿皇帝,投出个一模一样的结果,连那斜入的角度都似乎分毫不差。

  皇帝在众人的赞叹声里回神,看明白怎么回事,不满道:“又来这一手。一把年纪欺负小孩子,也不嫌丢人。”脸上神情却甚是欢悦。

  独孤琛又是一句

  “惶恐”搪塞过去。心说总算以后有人逗你开心,我这把老骨头可以歇歇了。

  宋微被激出斗志,掂了掂手里的箭,轻笑道:“宋老爷、老侯爷恕罪,小子不逊,要试试运气。”深呼吸几下,慢慢抽出一枝箭投出去,恰插在铜壶右耳上,与皇帝投出的第一枝完全相同。

  接下来六枝箭,竟然也丝毫无误,学着独孤琛的样子来了个翻版。皇帝转头看向老侯爷,哈哈笑道:“你尽拿这一手寒碜我,如今遭报应了吧?小隐真不错,好孩子。”说罢,目光从宋微身上掠过,生怕太过露骨,又飞快地收回,掩饰般捋起胡须。

  独孤琛体察圣意,配合着跟皇帝插科打诨。独孤铣一直没机会插嘴,这时低声对宋微道:“长辈面前,注意点礼节。”宋微

  “哦”一声。他没想到宪侯父子跟皇帝关系这么好。如此看来,年节里到近臣家中放松放松,大概亦属常事。

  那么不论独孤铣是明讲还是暗示,皇帝这个态度,应该早知道自己身份。

  这面子给得可真不小,虽然绝不是给自己的,但深感与有荣焉。再一次轮到他投壶,把七枝箭一根根闲闲丢出去,统统插在铜壶两侧的耳朵上。

  翎羽红白相间,簇拥在一起,活像细脖子美人两鬓各戴一朵大牡丹花,莫名喜感。

  宋微自己先忍不住噗哧一声,然后脸上两分坏笑三分讨好,歪着脑袋对独孤铣道:“喏,你叫我注意礼节,我注意了啊。”语调无辜非常,细察之下,还透着撒娇的味道。

  因为喝了不少酒,眼眸水润,绯红上脸。他想,主位上坐着皇帝又如何?

  皇帝是来玩儿的嘛。独孤铣霎那间狼狈万分,招架不住。他猛地站起来:“时候差不多了,我叫外边传晚膳。”按照预定计划,皇帝吃了晚饭便回宫去。

  毕竟初次见面,先看对了眼,之后才是复杂细致的正式程序。初七人日,宫中举行小规模庆典,皇帝御赐群臣彩缕人胜。

  像宪侯这样的身份,足以带家眷入宫谢恩。事先商定的方式,便是人日那天宋微混在宪侯队伍中进宫,皇帝提前做好准备,会同太医一起验明正身。

  菜肴一样样端上来,又撤下去。独孤铣心中渐渐沉稳,他要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把整桩事情向宋微说清楚。

  不但要说清楚,还要说妥当。无论宋微什么反应,这事必须妥当。若是上天注定,那么别无他法。

  饭快吃完,皇帝忽然对独孤琛道:“上回给你一坛并州新造的六曲香,还有没有?今日高兴,忽然有点想它。我看小隐也是个能喝的,拿出来尝尝。”宋微讶异:“并州六曲香?没听说过呀。”这可奇了,居然还有他压根没听说过的酒。

  皇帝笑盈盈地:“是新方子,上个月才出来第一批。”原来是新出的贡品。

  宋微眨巴眨巴眼睛,没说话,那模样却分明像条饿极了跟主人讨食的小狗。

  他明明看见了皇帝眼中莫名其妙的宠溺,也注意到了独孤铣突如其来的呆滞,并且发现了皇帝身后改装的内侍跟着老侯爷一起出去拿酒——只要细想就会察觉其中诡异。

  可惜他本来就有些兴奋,这会儿光顾着嘴馋,借个脑子也不见得能马上反应过来。

  这时代的酒,普遍以酒曲自然发酵,度数并不高。并州新酿的六曲香,加了一道蒸馏工序,浓度和纯度立刻提升许多。

  才揭开封盖,闻着香味宋微就深深叹了口气。不过他望着面前斟满酒液的杯子没动。

  某人说了么,长辈面前,注意点礼节。对面皇帝目光直直地盯住他:“尝尝,如何?”正等着他喝呢。

  嘿,皇帝可真随和。宋微脸上带笑,低下头,凑到杯沿轻吸一口。闭上眼睛,砸吧咂吧嘴:这劲道,真是久违了……独孤铣压住他胳膊:“这个后劲足,过饮伤身,适可而止。”不料皇帝端起杯子:“陪长者尽兴,也算尽孝。”都上升到尽孝高度了,还说什么?

  喝!饭菜撤下去,换了下酒的果品小食。酒没有干喝的道理,猜拳行令太过低俗,皇帝提议吟诗。

  最常见的接龙玩法,下一个人诗句首字必须是前一个人诗句末字。宋微红着脸嘻嘻笑道:“吟诗我不成,唱歌、唱歌好不好?”皇帝点点头:“如此亦可。”目光示意老侯爷先开始。

  独孤琛吟了首中规中矩的送别怀古诗:“西原驿路挂城头,客散江亭雨未收。君去试看汾水上,白云犹似旧时秋。”很有些今昔叹惋之意。

  皇帝看老兄弟一眼,摇头笑笑,捋了一会儿胡须,吟道:“秋来皎洁白须光,试脱朝簪学酒狂。一曲酣歌还自乐,儿孙嬉笑挽衣裳。”下一个是独孤铣。

  他并非诗人文士,论文学造诣,远不如皇帝。但在作诗好比唱流行歌曲的大环境熏染下,要理解两位长辈话中深意,绝对没有难度。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开口前看了宋微一眼,旋即转向面前的酒杯。声音低沉,缓缓吟诵:“裳裾暗敛眉暗开,拂袖扫阶上楼台。为有金樽堪问月,今宵不照玉人来。”宋微还是头一回听他吟诗,拍下桌子:“喂,搞这么深沉做什么。来、来……你故意的吧?哪有用来字开头的?”念得两下,干脆哼唱上了:“来来……”在调子拐到

  “我是一个菠菜”前,成功想起自幼在母亲那里听熟的回纥小调,敲着桌子伴奏,直接译成夏语唱了出来。

  “来自远方的你啊,正在寻找谁?越过天涯海角,走过千里戈壁,为了寻找谁?度过春夏秋冬,熬过风霜雨雪,你要寻找谁?…………”声音越唱越低,人也软软地趴下去,被身边一双有力的胳膊接住。

  合上双眼前一刻,似乎看见皇帝湿乎乎亮晶晶的眼睛,宋微心想:这老头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看上小爷我了呢。

  今儿这酒后劲真足,怎么这就撑不住了呢?大概太久没有喝到度数这么高的酒了。

  不对啊,他们怎么都还那么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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