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变故_姻缘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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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变故

  沈瑜是被疼醒的。

  他睁眼,就看到对面坐了个人,马车前行,外面的灯光,时不时落在那人脸上。

  沈瑜瞬间想起先前的事来。

  他嘶嘶倒吸凉气,捂着脖子坐起来,恨恨骂道:“沈琢你还是不是人啦?我在外面闹了半晚上,张老太太一出来,你竟然就把我踹开了!”

  沈琢没答话,只是摸索着,倒了盅茶递给沈瑜。

  沈瑜接过茶盅喝了,气还是没消:“不是,你跟张家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非要让孟辛那个狗东西劈晕我,单独说的?”

  暗色里,沈琢转过头来。

  瞧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只听他说:“阿瑜,别打听这事,对你没好处。”

  是告诫,亦是提醒。

  沈琢说完这话,恰好马车也停了。

  他掀开车帘下去。

  “什么叫别打听这事?”沈瑜跟着下去,拦住沈琢:“合着我今天跑前跑后,是在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沈琢如今已是筋疲力尽了,他实在没精力再应付沈瑜的无理取闹。

  但沈瑜却是不依不饶,孟辛见状,正要上前帮忙拦住沈瑜时,冷不丁瞧见府门口的人时,立刻住了手。

  沈琢低眉敛目,叫了声:“父亲。”

  “你少拿爹来压我,我告诉你,今晚这事,你要是不跟我说清楚,爹来了也没……”

  话说到一半,沈瑜冷不丁瞧见,地上多了一个欣长的影子,他唰的一下转头。

  看到沈勉之真站在不远处时,沈瑜脸色瞬间白了。

  兄弟俩走近,沈瑜哆哆嗦嗦道:“爹,这么晚了,您、您怎么在这儿?”

  说完,瞧见还未抬走的轿子,沈瑜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想来是沈勉之刚回府,那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他全听见了?

  沈瑜后背瞬间蹿起一层冷汗:“那个,爹,您听我……”

  沈勉之打断他的话:“你先回去。”

  沈瑜愣了愣,瞬间如蒙大赦,立刻往府里跑了。

  此时夜已经深了,四处静悄悄的,不时有风拂过,吹的府门前那两只灯笼,来回晃荡着。

  父子相对而立。

  静默片刻,沈勉之开口了,他声音冷冷的,不带半分温情:“你当真要那么做?”

  沈琢苦笑一声:“事到如今,孩儿还有别的选择么?”

  “六皇子的目标是戚如翡,只要……”

  “父亲!”沈琢打断他的话:“事到如今,您还要粉饰太平么?”

  并非是沈勉之想粉饰太平。

  而是他在官场浮沉数十载,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不是所有坏人都能伏诛。许多事,不过取决于皇上的态度,更何况——

  “他是皇子,陛下子嗣凋零,未必肯重罚。”

  何必去蜉蝣撼树,更何况,臣子得罪皇子,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依父亲所言,孩儿还要继续忍下去么?”

  今日一整天,沈琢连喘口气的功夫都不曾有,现在已是耐着性子在同沈勉之说话了,但沈勉之这句话,却成了压倒他情绪最后一根稻草。

  “父亲,您扪心自问,我忍得还不够么?自从回京后,我不参宴,不与人结交,终日在府上养病,可是他们放过我了么?”

  被困在乌云里的月亮,终于挣脱出层层禁锢,跳跃出来,将清辉洒向人间。

  沈琢秾丽的眉眼,此刻锋利如刃。

  他字字玑珠质问:“是,他们是皇子,可皇子便能视人命如草芥了么?他们是皇子,要杀我,我便只能隐忍,连反抗都不能反抗了么?”

  说到这里,沈琢深吸一口气。

  他极力遏制着,可声色却依旧发颤:“是,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除了我娘之外,没有人希望我活着,所以这些年,我如孤魂野鬼一般在这世间游荡,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我不怨任何人,哪怕他们三番四次想杀我,我都可以忍,可是他们不该去动阿翡,她是我妻子,若我护不住她,我便枉为人夫!”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

  沈勉之脸色发白,他嚅动着唇角,似乎想要说话,沈琢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父亲,这些年我忍够了,日后谁若犯我,我必不退让。”

  说完,沈琢冲沈勉之行了一礼,便直接往府里去了。

  这是他们父子俩,第二次不欢而散了。

  两次都是因为同一件事,不同的是——

  “苍荣,他在怨我。”

  沈勉之喃喃说完这话,身形猛地晃了晃。

  立在旁边的老仆,立刻道:“老爷,您当心身子啊!”

  沈勉之像是没听见,只望着沈琢离开的方向,又重复了一遍:“他在怨我,怨我将他送去梨川,怨我这些年对他的冷淡,怨我让他蛰伏隐忍。”

  说到这里,沈勉之转头。

  他茫然看着老仆,问出了那句话:“我当年做错了吗?”

  老仆看着鬓染微霜的沈勉之,心下酸涩不已。

  外人看沈勉之,都是天子宠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可有谁记得,这位丞相亦是凡夫俗子啊!

  老仆抹了一把眼泪,道:“老爷,您当年也是为大公子好,再说了,那是姜夫人的意思。”

  言下之意,此事与沈勉之无关。

  沈勉之垂眸。

  其实,当年在他把沈琢送去川梨时,他便知道,一旦他这么做了,他们父子情分,只会日渐稀薄。

  如今,果不其然。

  老仆陪着沈勉之站了许久。

  他才道:“老爷,起风了,回去吧。”

  沈琢回去时,已有人在侯着了。

  见到沈琢,来人立刻单膝跪下,呈上一叠纸:“主上,这是您要的东西。”

  沈琢回京之后,虽终日在府上养病,但却并没真的有坐以待毙,他早早便开始查各位皇子的动向了,原本是齐头并进进行的,但六皇子既然先冒了尖,那便拿他先下手。

  沈琢问:“奉墨那边可有线索?”

  “回主上,他被放走的第一天夜里,杨大人的人便动手了,动手的人已被属下抓住了,现在在暗牢里关着,暂没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沈琢头也不抬:“把他交给孟辛,我自有用处。”

  他放奉墨出去,只是想确定幕后之人,如今已经知道是谁,这人原本留着没多大用处了,但现在,他或许能成为一个变数。

  暗卫领命,见沈琢没有其他吩咐,便迅速退下了。

  沈琢坐在案几后,捧着纸,就着灯火,逐字看过去。

  这上面所列的东西,若犯案的是官员,车裂都不为过,但就像沈勉之先前说的,昭和帝子嗣凋零,纵然他会震怒,但并不一定会重罚六皇子。

  他得加把火。

  沈琢抬头,看向绿袖:“药给我。”

  绿袖一愣。

  她擅长医术,沈琢的身体一直是她负责调理,以及瞒过所有大夫的,如今沈琢突然问她要药,只可能是一种药。

  绿袖立刻单膝跪地:“主上三思啊!”

  沈琢患心疾是假,但他生来就比旁人孱弱是真,若是强行用药,必然会对身体有损。

  孟辛见状,也反应过来了。

  他立刻也跟着跪下了,劝道:“公子,张明礼既已知道他爹是怎么死的了,明日定然会撤诉,您何苦再……”

  沈琢伸手:“给我。”

  语气里,皆是不容置喙。

  事关戚如翡,一分险他都不愿意冒,况且,他绝对不会让六皇子,再有第二次害戚如翡的机会。

  绿袖没办法,只得将那药给沈琢。

  沈琢接过药瓶,示意他们下去。

  绿袖走了两步,又问:“公子,那今日带回来的那个人……”

  “先让他睡着。”

  绿袖和孟辛下去了,沈琢握着药瓶,在书案后坐了片刻,这才起身往里间去。

  但他却没往床上去,而是睡在了戚如翡睡的榻上,这榻睡戚如翡一个女子刚刚好,沈琢一个男子睡上去,就有些伸不开手脚了。

  可即便如此,沈琢也不愿意去床上睡。

  戚如翡只一天不在,他便觉得,这院子冷清得骇人,睡在她曾经睡过的地方,沈琢才会觉得有那么一丝暖意。

  而此时,除了沈琢之外,沈瑜也没睡。

  但沈瑜跟沈琢不同,他是想睡不能睡。

  沈瑜觉得,他今天定然是犯太岁!

  在府门口撞见沈勉之也就算了,回院子竟然又遇见了魏晚若,而且瞧魏晚若那架势,像是专门来逮他的。

  沈瑜一进来,魏晚若便问:“你今晚去哪里了?”

  平常沈瑜出去鬼混,魏晚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从来没问过他,今天突然问起来,让沈瑜觉得有点奇怪。

  但他今晚没去鬼混,便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把自己去张家,为戚如翡出气的事说了。

  谁曾想,他说完之后,魏晚若脸色突然变了。

  但沈瑜没瞧见,今晚他嘴就没停过,现在渴得厉害,沈瑜喝完一盅,正在喝第二盅时,冷不丁就听见魏晚若问:“阿瑜,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喜欢戚如翡?”

  “噗——”

  沈瑜嘴里的茶全喷出来了,还把他呛了个半死。

  这实在不怪魏晚若多想。

  她知道她这个儿子,虽然表面上看着是个花花公子,但是做事还算有分寸,虽然常常出入秦楼楚馆,但多半是凑个热闹,以及面子作祟,并没有同那些花娘真的乱来。

  这也是魏晚若平日里会对他睁一只眼一只眼的原因。

  可是自从戚如翡嫁进府里之后,沈瑜突然连花楼都不去了,整天开始围着戚如翡打转,明明常常被戚如翡打,但他却好像乐在其中。

  甚至在戚如翡出事后,他前后奔走营救,比沈琢都积极。

  魏晚若从没见过,自家儿子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过。

  “咳咳咳,娘,您是来搞笑的吗?我是陀螺欠抽吗?会喜欢上戚如翡那样一个女人?”沈瑜脸涨的通红,又气又怒:“再说了,她可我是嫂子,长嫂如母啊!我可没那种特殊的癖好!”

  魏晚若没料到,沈瑜反应会这么大。

  她似信非信问:“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了!”

  沈瑜受不了魏晚若这种怀疑的目光,他直接将魏晚若往门外推:“娘,您别瞎想了,赶紧回去睡吧!真是的,我喜欢谁,都不可能喜欢戚如翡那个死女儿!凶的要死,也就只有沈琢才会喜欢她那种女人!”

  沈瑜将魏晚若推出门外,哐当一声,将门关上了。

  “夫人小心!”

  沈瑜将魏晚若推的太急,辛亏魏晚若的心腹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跌倒。

  魏晚若嗔怪道:“这孩子,真是的!”

  心腹扶住她:“夫人可有伤到?”

  “无碍。”魏晚若抬手扶了扶鬓发。

  见沈瑜见灯笼熄了,便搭着心腹的手,出了院子。

  心腹见魏晚若依旧面有愁色,不禁有些奇怪道:“刚才公子不是已经说,他不喜欢少夫人了么?夫人为何还是愁眉不展?”

  “你也算是看阿瑜长大的,他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魏晚若叹了口气:“他现在说他不喜欢,可难保以后不会喜欢,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真不喜欢,可他没成亲,整天跟着自己大嫂转悠,这传出去,让别人怎么说?”

  这倒也是。

  心腹道:“不过,夫人不是已经在为二公子相看了么?”

  “我相中的那几个,我问过阿瑜,他都不满意。”

  心腹愣了愣,魏晚若挑中的姑娘,她是知道的,家世门第,才情样貌,在华京都是数一数二好的,可谁曾想,沈瑜愣是一个都没看上。

  若是这样,那也不怪魏晚若会怀疑了。

  若是这样,那放眼华京,沈瑜的选择只剩下两个了。

  要么尚公主,要么便是祁国公府的祁明月了。

  魏晚若摇着扇子,叹道:“阿瑜那个脾气,你也是知道的,让他去尚公主,断断是不行的。”

  那便只有祁国公府的小姐了。

  可沈勉之是丞相,祁国公又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只怕陛下不会愿意沈祁两家联姻,不过沈勉之深得陛下信任,也不一定。

  心腹道:“奴婢听说,祁小姐这几日便要回京了,夫人不妨得空去祁国公府探探口风。”

  一家有女百家求,兼之因着方卓和张樱樱那事,沈瑜和祁明月也算是‘有缘’了,万一这缘分更深一层了呢!

  魏晚若思虑片刻,觉得心腹说得在理,便也应了。

  躺在戚如翡睡过的榻上,沈琢囫囵睡了一觉,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他便起身了。

  绿袖听到声音进来,沈琢已在穿官服了。

  他常年病着,昭和帝免了他日日去大理寺点卯的同时,也免他不必日日去上朝。

  但今日,沈琢穿的却是朝服。

  绿袖见他面如苍白,系衣带时手都在抖,便知他已经用了那药。

  见状,她只得又出去,让孟辛去准备马车。

  一身朝服的沈勉之出府门时,瞧见孟辛赶马车过来,脚下一顿。

  老仆在一旁问:“老爷可要等大公子一起?”

  沈勉之回过神来:“不必。”

  说完,便径自上轿走了。

  沈琢没一会儿便出来了,孟辛见他脚步虚浮,立刻过来将沈琢搀上马车,然后往宫里去。

  官员的轿子马车只能停在宫门口,之后的路,需要官员步行。

  孟辛不放心沈琢,但好在他们到时,沈勉之也还未进宫,父子俩便一同去了。

  早朝向来是一锅粥,吵吵闹闹说什么的都有的,自然也有御史跳出来,说昨日张大人去刑部状告戚如翡一事。

  沈琢头晕眼花,立在后面,还没来得及插话,已经有人替他反驳了。

  那人道:“这纯粹是无稽之谈,一个七岁的小姑娘,杀了一个成年男子,谁能相信?”

  周御史如今已经五十高龄了,那张嘴喷谁都没输过。

  一听这话,当即抄着笏板就同那人吵了起来,沈琢这个正主愣是没插上话。

  最后,还是昭和帝看不下去了,出声道:“此案尚未有定论,待三司会审过后,两位爱卿再吵不迟,对了,今日怎么没瞧见张爱卿?”

  沈琢进殿后,便一直躲在人群里闭目养神。

  听到张明礼没来上朝,这才睁开眼睛。

  前方已经有人站出来。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沈琢一眼认出来,是六皇子。

  沈琢心里瞬间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听六皇子道:“启禀父皇,儿臣听说,张大人的母亲,今晨突发旧疾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梦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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