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回 将计就计血警群芳 人云亦云情生宿孽 上_孽海情痴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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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回 将计就计血警群芳 人云亦云情生宿孽 上

  话说子薛正要向沈馥道喜,却不想菀菊竟命传张昇张太医。阖宫上下也顿时忙做一团。子薛延了张昇入宫,便一径过了黑漆嵌八宝山水行旅图屏风。一时入了里间,便瞧见沈馥着了一件银白金线蝶寝衣躺在紫檀雕漆月洞式架子床上,菀菊正服侍他漱口净面。张昇请了安,问道:“侍卿可是又有些……孕吐?”沈馥额上皆是细密汗珠,道:“想是今日贪嘴,吃了不少甜的腻的。”又命奉茶。子薛忙搬了凳子请张昇坐了。菀菊扶出沈白的一只手来,在脉枕上搁了。张昇诊了好一回儿,又观了沈馥面色,暗叹一记,方道:“这本不该说,只是微臣也劝侍卿一句,既来之则安之,事到如今,侍卿还需看开些个。”沈馥拨了拨碗中银勺,曼声道:“也没什么。只是药难吃得很,你开些容易下口的罢。”张昇忖了片刻,道:“眼下正值春日,脾胃不调也是有的,侍卿若不爱吃那些消暑的药,只取新鲜的竹茹煎服代茶饮即可。”菀菊忙记了吩咐下去,子袁便跟着药童去了。一时室内只余三人,张昇已知沈馥有要事相商,也不由得敛容而坐。果见沈馥自床头将布老虎枕头抱了过来,示意张昇一看。只见那不老虎线口已开,里面竟是个布偶。那布偶腹部扎了一根长针,上书了生辰八字。张昇看了大惊,问道:“不知侍卿哪里得来?这上头分明是恬嫔娘娘的生辰!”沈馥、菀菊二人一听,亦是一惊,电光火石之间,皆已了然。沈馥叹道:“原来如此。这布老虎自凌云峰带来,白日迁宫不过几个时辰,竟也被寻了空,可见贼人歹毒,防不胜防。”张昇劝道:“宫中最忌厌胜之术,还请侍卿尽快将此物销毁,以免惹祸上身。”沈馥笑道:“我本无意起波澜,只图清净。只是事到如今,还请张太医行个便宜……”张昇凑近听了,犹带疑虑,终也应承了。打发了张昇,沈馥便搂着布老虎掉下泪来。菀菊见了,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忙将沈馥在怀里搂了,一面拿着帕子细细擦,一面好言好语的哄,又悔道:“到底是我看管不周,生出这桩事儿来,可是公子怕是要伤着自个儿身子了!”言语间不觉寸心如割,险些堕泪。沈馥泣涕如雨,哽咽难言,半晌方出声道:“赵旌他害了红芙,害了青蕖,害了廉姜,害了你,又害了我到这步田地,教我如何能不恨他?肚子里的这个东西我又何尝能留着?现下连我这近身的东西都被人寻了空儿,宫内凶险可见一斑,岂可坐以待毙?”菀菊一听,当真是悔疚欲死。又听沈馥道:“菀菊哥哥,在这宫里,鲜少有可信之人。子薛和子袁虽好,可到底我只有你一人了!你可莫丢下阿白不理!”见他眉目楚楚,泪光盈盈,菀菊心弦一颤,竟欲肠断,忙紧紧搂了沈馥,叠声应允,信誓旦旦。主仆二人抱头饮泣,相互慰藉,至五更天,方歇下不提。这一日,沈馥于太液池游玩。只见琳宫嘉苑,嘉树琼花,波涛浩淼,鳞光潋滟,更兼远空如洗,碧水连天,愈发如同那瑶池仙境一般。沈馥素衣无瑕,恬淡如月,于群芳摇曳之中,更清湛如雪,恰似谪仙临凡,般般入画。如此春景之中,真如濯香馆当年,沈馥不觉起了兴,便命人备了笔墨纸砚,画起画儿来。子薛见了满纸春花,不住拍手赞道:“主子的花儿竟是真真的了!”子袁笑着嚷嚷道:“分明就是真的,要奴才说,等主子画完了,这蜜蜂、蝴蝶都舍不得这张纸了!”菀菊笑骂道:“你们这两个就知道耍嘴皮子的,还不给主子磨墨换笔。”沈馥含笑不语,只执笔描绘,专心不语。待画就数株桃花,沈馥不由轻轻道:“良辰美景奈何天,如此,倒也相衬。”一时子袁报说是康安命人传话来皇帝下令搜宫。沈馥一笑了之,只道:“搜什么,不过是原样取出来罢了,添不了什么乱。”菀菊取了温好的酸梅露,笑道:“想必是渴了,主子润润嗓子罢。”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菀菊见对岸有一行人匆匆而来,便示意沈馥。沈馥瞥了一眼,只笑道:“咱们玩咱们的,可要尽兴了!”子薛、子袁会意,只围着那群芳图磨墨调色。沈馥只一心在杏花蕊上,悬腕填色,莫不珍重。只听李祥斋一声唱诺:“皇上驾到!”沈馥方由菀菊扶着站了来。还来不及请安,皇帝已一脚踢在沈馥胸口,破口骂道:“竖子!胆敢残害皇嗣!”沈馥遂口吐鲜血,倒在地上蜷作一团,只死死护着小腹,竟并不分辨什么。见状,菀菊面色如土,立即膝行数步,将沈馥搂在怀中,含泪哀道:“皇上使不得啊!主子身子弱您不是不知啊!”皇帝冷笑,“他身子弱,心机却深!——给朕将整个舞雩宫封起来!”菀菊还待乞求,皇帝已拂袖而去。李祥斋望了沈馥一眼,暗叹一记,又忙忙跟了皇帝去了。还没走几步,却听见子薛失声惊叫:“血血!主子出血了!”皇帝尚未行远,听见了动静,心下重重一坠,也顾不得前话,只忙忙赶了回去。但见沈馥窝在菀菊怀中,已疼得说不出话来,那霜白衣裳上泅了碗大的一块红。光天化日之下,竟是刺目得很。皇帝不由雷霆震怒,道:“还愣着作甚?快传太医!”菀菊提点道:“请张昇张太医!”子薛得令,忙不迭去了。皇帝一脚踹开菀菊,将沈馥抱起,唤道:“馥儿,馥儿!”李祥斋忙传轿辇,摆驾舞雩宫。过了片刻,子薛便请了张昇入宫。一进玩月楼东暖阁,但觉血腥扑面,张昇心道不妙,便快步进了内室去。诊了好一回儿,又观了沈馥舌苔、面色,张昇立开了方子命药童下去煎煮。沈馥面如白蜡,眉心紧蹙,只咬唇道:“张太医,成败在此一举!”张昇不忍,道:“侍卿何苦如此?”沈馥只道:“一时之痛换几许浪静风平,无妨。”张昇一听,唯有默然。沈馥又道:“我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张太医答不答应?”张昇忙道:“侍卿请说。”沈馥道:“还请事成之后,张太医告知皇上胎象稳当。”张昇心下一惊,道:“此……此乃欺君之大罪!”沈馥笑道:“无妨,届时你只推说我往日底子弱、根基差如今有皇上盛泽庇佑也便完了。”张昇诺诺应了,也不知沈馥究竟为何如此,唯有暗叹。待亲自服侍沈馥饮了药,方出来面圣。皇帝苦等许久,心急如焚,忙向张昇问道:“侍卿现下如何?胎可保住了?”张昇肃容道:“回皇上的话,二人皆保住了。只是还请皇上降罪。”说着,撂袍跪下。皇帝奇道:“朕的侍卿与孩子都无事,你又何罪之有?”张昇含愧道:“回皇上的话。侍卿自入宫以来,便有些胎象不稳之兆,微臣以为是侍卿向来体弱更兼水土不服之故,是以不曾留心,以致险些酿成大祸。还请皇上赐臣死罪。”皇帝疑道:“莫非是人为之故……”张昇叩首道:“皇上英明。见今日之状,微臣怀疑侍卿曾用过麝香。”此话不啻平地惊雷,皇帝拍案而起,怒道:“向来宫中禁用此物,他胆敢……侍卿啊侍卿,非要与朕来个鱼死网破么?”张昇惊惶,连连叩首,“皇上息怒!还请听微臣说完。若是这麝香是侍卿自己的,必然到不了今日;侍卿身上的麝香分量并不十足,微臣推算也不过近一月的模样,只怕侍卿也是为人所害!”皇帝一听,不觉面色一凛,便命李祥斋将那搜得的布偶取来给张昇过目。张昇执着布偶一闻,又取了剪刀剖开,捻了其中黑粒往鼻尖一送,不觉面色大变,忙禀道:“皇上,这是麝香无疑!”皇帝冷笑道:“看来,是有人想一石二鸟,坐收渔翁之利。”语罢,又吩咐李祥斋彻查此事。张昇劝道:“皇上可是要去看看侍卿?”皇帝喉间一涩,便径自入了内室。只见水墨字画白绫帐以蓝玉莲花钩高高束起,紫檀雕漆月洞式架子床上,沈馥着了一件缥色蚕丝寝衣坐着,身上盖着雪青缎锦被,背后垫了几个福枕,菀菊正坐在边上服侍他吃药。只听沈馥懒懒的道:“不吃了,这药苦得很。”菀菊劝道:“公子且吃一些罢?您不为自己,也要着紧肚里的……宫里已没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可千万……”沈馥一听,却又咳又笑,竟是声嘶力竭,有锥心刺骨之音。菀菊忙忙斟茶倒水,又是好一番折腾。待里间稍稍静了,皇帝方撩了珠帘进去。只见白绫帐如云如雾,沈馥平躺在架子床上,枕头已换做了一个粟玉芯子的吹箫引凤图苏绣枕头,足下垫着个葡萄紫的鸳鸯团花软垫。菀菊见驾施礼,便端着盘盏退了出去。一见皇帝进了来,沈馥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便侧首而卧,口内道:“臣甫失仪,不宜面圣,还请皇上移驾。”只见沈馥肤色湛白,浑无血色,竟比那白绫帐还清冷几分,皇帝心中一惊,生出几分悔疚,道:“今日之事是朕偏听偏信,教你受了委屈。”沈馥一动不动,只轻轻嗽了几声,笑道:“臣甫不过纤尘毫末,皇上九五之尊实在不必挂心。”皇帝坐在床头,听了这话,也是怔住了,一时间五味杂陈,许久方道:“也罢,你好好静养。朕过几日再来瞧你。”沈馥道:“还请皇上恕臣甫不得远送。”皇帝拈起一缕青丝,淡然冷香,拂却还存,又替他掖了掖雪青缎锦被,便依依不舍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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