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回 象管鸾笺倾思难画 金风玉露何处相逢 下_孽海情痴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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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回 象管鸾笺倾思难画 金风玉露何处相逢 下

  皇帝笑道:“馥儿素来雅好此道,你若喜欢,自可同馥儿讨教。”沈馥道:“讨教不敢,只不糟蹋茶叶罢了。”梁善媛斜乜着眼,酸云醋雨的道:“糟蹋茶叶?只怕别的宫里还寻不见这样的东西来糟蹋!再有,珎御华是何等人物,连蓬莱洲都住得心安理得,竟还怕糟蹋一点子茶叶?”惠妃含笑道:“梁妹妹多心了。如今妹妹新得恩宠,有什么好的自是头一份儿,若还是这样说,姐姐久不见皇上,倒也要心寒了。”梁善媛听了,颇有些得色,只犹不解气,愤愤坐着,却也别有一番骄纵美态。宁贵嫔执了个珐琅彩花鸟盖碗,只淡淡笑道:“梁妹妹却是说错了,说起糟蹋,却是白费了好东西才叫做糟蹋。珎御华万千宠爱,蓬莱洲金玉如泥,纵然茶叶价比黄金,可与那琳宫华殿一比,又算得了什么呢?”舒妃道:“珎御华位列正二品,久负圣恩,况且如今国库充裕,即便宫苑华丽一些也是不打紧的。”这话本是劝解,却不想梁善媛听了,更是满面飞醋,冷笑道:“臣妾听闻珎御华的仙鸾殿白玉为户,珊瑚作窗,自是穷奢极丽,不可限量,哪怕是皇上的敬亭绿雪也算不得什么了!”说着,那葱指纤纤只绞着手绢出气。见她这般小儿女情态,倒也颇有几分动心之处,皇帝不由笑道:“瞧这说的是什么话?”赵漭起身,笑道:“娘娘若如此说,漭身为蓬莱洲总督建,可是难辞其咎了!”梁善媛父兄皆在赵漭麾下,便不再争着闲气,只讪讪道:“王爷可别恼,我不过是说笑罢了。”宁贵嫔笑道:“王爷要事繁忙,难为王爷将这小事常常挂心。”赵漭正色道:“父皇之命,漭自当尽心竭力。”闻言,宁贵嫔再不纠缠,只淡淡一笑,再不言语。见波澜暂平,皇帝只随意择了些贡品赐给二人以作安抚,又道:“朕虽为天子,也毕竟凡人,有时难免偏袒些,也难怪你们要吃心了。”阮涣纯听了,却不觉开口道:“皇上喜欢馥哥哥,因而多加赏赐,馥哥哥心中有皇上,故而不舍半分,这有什么不对?”此时殿内并无人声,唯有伶人咿呀之声隐隐自那水边漾来,阮涣纯语音清亮如珠,又说得天经地义一般,只恨得梁善媛紧咬银牙,眼中竟要滴出血来。宁贵嫔听了,目中寒光陡盛,旋又隐入春波之中。而皇帝一听,仿佛恍然大悟,继而欣喜若狂,解了腰上的累金丝香囊赏了阮涣纯,连连笑道:“浣纯说得好!”又止不住殷殷望向身边的沈馥。沈馥只托着茶盏,垂眸不语,似是无有喧争,只面上染了淡淡绯红,恰如飞霞晕浓,桃花始开,而那眉心上的五瓣赤梅却愈发冷艳逼人,竟隐隐迸生出几丝凌然傲意来。皇帝情念萦逗,柔思缠绵,只觉此时无声胜有声,却是大为受用,趁人不意,自桌下捏了捏沈馥的手。这般亲昵寻常的小动作,沈馥却是一愣,只觉重返旧日桃花坞中,蓦然抬头,却对上一双相思泣血的眼儿,又觉创巨痛深,哀毁骨立,只是旧盟犹在,前尘隔海,二人即便得以凭栏而吊,也终究不过是茹泣吞悲罢了。赵漭被那眼神一怔,瞬时已知沈馥之心,又觉天意弄人,摧心断肠,便豪饮一气,便醺然退下了。不过多时,只见殿外一白衣人迤逦而来。月色曚昽,宝光流转之间,恍若霜女离月,素娥下凡。行到近处,正是态如云行,姿同玉立,再观其貌,竟是皎似白雪,霭若明月。白衣人裣衽跪道:“晚泊叩见皇上,恭祝皇上功德无量,万寿无疆。”皇帝道:“不是病着么,怎么来了?”又命赐座。惠妃忙命奉茶布菜,又延御医入内看护。林晚泊道:“今日皇上大喜,晚泊自当来贺。”沈馥亲扶了林晚泊入座。贴身的小云子已端了兰汤来,伺候林晚泊浣手。见他这般瘦羸,沈馥不觉轻斥道:“怎么不好好躺着?”又命添一盏薏米冬瓜老鸭汤。林晚泊握了握沈馥的手,淡淡笑道:“无妨的,倒教你一人在此受累。”阮涣纯又惊又喜,忙忙离座,牵了林晚泊衣角,含泪道:“原来是晚哥哥,为何一味躲着纯儿。”林晚泊笑道:“晚哥哥和你闹着玩儿呢?只是纯儿却连我的声音都辨不出了。”阮涣纯破涕为笑,道:“晚哥哥来了可真好!纯儿好生欢喜!”语罢,归了座将桌前的糕点统统送到林晚泊面前。惠妃柔声道:“芙侍卿前日里病了,眼下可好些了?”林晚泊道:“娘娘挂心了,晚泊一切安好。”宁贵嫔闲闲拨了拨耳上的玛瑙坠子,笑道:“说来贺寿,却一身缟素,也不怕对皇上不敬。”惠妃含笑道:“万事贵在有心,叶妹妹不可多心了。”庄贵嫔道:“芙侍卿衣上满是金松鹤纹,哪里有不敬之说呢?”梁善媛佯作委屈,道:“叶姐姐也不过是关心皇上,哪里多不多心呢。只是芙侍卿这一身的白,到底是不吉利啊!”又听孙良容在一旁小声附和道:“珎御华也罢了,倒是极素雅的颜色,只是芙侍卿这般,终究不合时宜。”又有几个胆大的也窃窃私语起来。林晚泊置若罔闻。皇帝微愠道:“芙侍卿一来你们便又闹开了,存心教朕不高兴么!”几人方噤了声,只眼睛愈发怨毒,直盯着沈馥与林晚泊,恨不得拆吃入腹才好。赵涵起了身,眼底含了几丝顽色,笑着作揖道:“父皇果真威严,儿臣可受教了!”皇帝失笑,扬声道:“看看,倒教朕的儿子们看了笑话!”惠妃笑道:“涵儿还是一样的顽皮!”赵涵又说起清凉台上狩猎之事,声情并茂,绘声绘色。说到惊险诡怖之处,直教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遂又拍案叫绝。待观毕一折《三岔口》,林晚泊便称身体不适而告退。不过多时,沈馥便借着更衣之名离了大殿。独自入宜芙馆中,林晚泊恰于轩中烹茶以待。只见净客池边月色如水,悄无人声,唯见花影簌簌,凉风习习。沈馥鼻根酸涩,道:“晚泊,我万万不信,竟真的是你……”林晚泊道:“晚泊之命向来不由自己,只是难为雪童这般惦记,晚泊感激不尽。”沈馥道:“他如此待你,你可恨他?”林晚泊淡然摇首,道:“当日蒙四爷搭救,已知今日之事。四爷待我如挚友,已是很好,晚泊别无所求。”思及往事,沈馥不觉伤感无限,道:“当日联诗,我便知你是何等人物,只不想事与愿违……”一语未完,已悲愤落泪。林晚泊执了帕子替沈馥拭了泪,只笑道:“他为着他的心,我为着我的心,本无相干。雪童知我,自不必如此。”忽又想起方才筵席上未见崇光王,不觉思及那日山中偶遇一事,林晚泊七窍玲珑之心,一忖便知,只也不必多言。林晚泊亲斟了茶,含笑道:“此时此地与雪童相见,倒也是晚泊的福气。”沈馥不觉握了林晚泊的手,道:“于雪童而言,又何尝不是。”遂相视而笑,莫逆于心。林晚泊掬起一捧**,洒落水中,道:“定霞园中花开烈烈,又有幼竹和纯儿,他日结个诗社也是美事——怕只怕有人坏了雅兴。”沈馥道:“叶氏惯会煽风点火,借刀杀人,且家世雄厚,颇受器重,却是不得不防。至于梁氏、孙氏之流不足挂齿。”林晚泊道:“晚泊也有所耳闻,难为你忍耐至今。”沈馥道:“烟雨楼已灭,雪童尽力所为也不过是报仇二字。”林晚泊不觉黯然,道:“雪童,你身子弱,切忌大悲。斯人已去,还当节哀。殚精竭虑亦是伤身,晚泊或可相助一二。”沈馥含笑道:“晚泊,你我已是知己,自是知己,我必不害你,莫再相问了。”林晚泊会意,便不再提烟雨楼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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