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回 一寸心灰两地相思 若许空楼几处悲秋 中_孽海情痴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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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回 一寸心灰两地相思 若许空楼几处悲秋 中

  李祥斋忙忙劝了几句,却听外头禀道慧钦御华来了,便止了话。秦瘦筠行了礼,道:“臣甫带了一个人来,不知皇上可愿一见?”皇上颔首示意,便见他身后闪出一个小小身影,红着眼圈唤了一声父皇。但见他头上松松的梳着童子髻,穿着大红缎子寝衫,项上挂着八宝璎珞,正是皇十子赵润。皇帝忙将他抱在膝上,哄道:“润儿怎么哭鼻子了?莫不是沣儿又抢了你的松子糖?”又命人热牛乳羹。秦瘦筠道:“臣甫方才出了璟仪宫,便见润儿哭着上来说,欣妃娘娘打了他。”皇帝心里一疼,忙问道:“告诉父皇,母妃为何打你?”秦瘦筠便欲告退,却听赵润道:“亚父莫走。”秦瘦筠方又坐了。赵润道:“儿臣听闻安先生出了事故,便想去瞧瞧,母妃却打了儿臣,说若是儿臣去了璟仪宫,便再不必回去了。”皇帝不以为然,只问赵润可曾进去。赵润一听,便哽咽起来:“儿臣到了璟仪宫外,听说安先生很不好,便想进去一瞧,可是一想起母妃的话,又不敢进,恰巧看到亚父出来,心里一急便哭了,可是儿臣觉得自己并没有错。”皇帝听了,一时忍俊不禁。赵润道:“儿臣知道母妃自来高傲,先前又那般对待别的母妃和亚父,所以母妃离宫三年,便有惠母妃庄母妃照应着,若非亚父、安先生、瑾王三人照应,只怕……”说着,又把眼圈红了。皇帝心里一酸,瞧了秦瘦筠一眼,自是千恩万谢。赵润万分委屈道:“上回儿臣说要炖些补药去看安先生,母妃还夸了儿臣。今日母妃却命人看管儿臣,说儿臣得了急病,需隔离静养。趁着侍卫换班,儿臣才溜了出来。”皇帝心下一动,疑云大起,又听赵润道:“之前儿臣知道安先生身上不好,多半是母妃的缘故,便想替母妃向安先生赔罪。恰好库房里多了好些紫参,虽不是上进的,却也极好,便命厨房炖了汤水。只是还未到璟仪宫,母妃便传话教儿臣回宫,故托了同行的顾亚父代办。因着秋假将完,安先生嘱咐儿臣好好念书,儿臣才请了顾亚父日日送去。今日不知怎的,那些紫参都不见了,儿臣便寻了母妃日常吃的雪参,谁知母妃便大发脾气起来。”但见皇帝面色一阵沉似一阵,秦瘦筠便道:“润儿有心了,你父皇定然给你一个交代。眼下夜已深了,明日还有晨课,早些回宫休息为要。”命人将牛乳羹端了上来。皇帝亲自喂了赵润吃了半盏,口内道:“既然你母妃不许你回宫,便先在朕这儿歇着。”便命李祥斋领着赵润下去了。皇帝吃了一口茶,望向秦瘦筠道:“你早知道了是不是?”秦瘦筠面色如水,道:“皇上心中早有定论,而臣甫不过是秉公办理。”皇帝五内怒意翻涌,又是气又是恨,拍案道:“朕竟不知,往日屡屡开恩,却教她愈发任性妄为!”秦瘦筠道:“若是无恨无怨,她又何必相争。臣甫虽是男子,却也知长夜漫漫,漏箭如年。可见相思一事,不分男女,何况女子生来便是需要呵护的。”皇帝一听,不觉沉下脸来:“难道是朕错了?”秦瘦筠垂睫道:“便知对错,又有何益?欣妃毒害安御华一事,昭然若揭,还请皇上示下。”皇帝心头黯然,喟叹道:“舜华早年随朕出征,不负女中诸葛之名,立下战功无数,又对朕痴心一片,是以开国之日,朕便将她立为夫人。她素来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屡屡生事,朕念着旧情,不忍苛责。早年惠妃滑胎一事,也只将她降为妃,仍号为欣,又尊享四妃用度,以示与旁人不同。当年梅照出宫赶赴同门之约,朕恐其遭遇不测,不顾舜华难产,出宫跟随,以至于孩子没有保住也罢,她也险些……之后又一连为朕生下两个孩子,皆是生死一线,朕一直对她心存感激,是以三年前她夜闯璟仪宫,令梅照走火入魔,朕也不过罚她于弃宫思过而已。如今她依旧这般冥顽不灵,竟利用幼子行凶,实在教朕心痛。”话音一落,却听门外唱道:“欣妃娘娘觐见!”皇帝睹了秦瘦筠一眼,秦瘦筠会意,便悄悄退到了屏风后头。一时大门霍然开启,欣妃莲步轻移,行如临洛水之上,饶是脂粉不施,素衣一袭,也难掩其光华容色,绝世风姿。但见她肤白胜雪淡凝香,露砌芳魂,自来国色;唇红如荔不涂朱,花堆倩影,丽质天成。粉腮两分海棠,翠鬓一般鸦色,时而柔情似水,时而冷艳如刀,绝不同一般美色。眉若烟笼春柳,恍见黛笔轻轻,已觉相思无数;眸似星横秋水,乍觉泪痕点点,不知断肠几度。倚断阑干,纤腰益瘦,原是一种情怀难消释;立尽蟾窟,寂夜独咏,不过千般怨怼付愁词。正是轻颦浅笑皆教醉,更在眉间一缕痴。欣妃叩拜请罪,久跪不起。皇帝心如乱麻,杂陈五味,良久方道:“舜华,据朕所知,你本非善妒之人。”欣妃深深望了皇帝一眼,不觉眼中蓄泪:“皇上可知弃宫三年,舜华心中所思所想不过一事:倘若年光倒流,舜华宁可死于乱军之中,也不愿与人共事一夫。”皇帝一听,本有些不悦,却见她眼尾赤霞飞斜,泪光盈盈欲堕,也不觉心疼起来,温言教她起身。欣妃轻轻摇头,执意立跪在地。皇帝胸中急痛,却也无可奈何,只道:“朕虽命你思过,却不曾苛待于你。”欣妃莞尔嫣然,却难消眉间瑟瑟清愁:“若是皇上对舜华无情,舜华又争什么?这偌大的宫中,有人争权势,有人争宠爱,有人争一口气,有人不过争一地容身。舜华是经了九死一生的人,要那些虚的做什么?自始至终,舜华所争的,不过是一颗心罢了。”皇帝肺腑动容,长叹道:“朕若不懂你的这颗心,又何必处处顾及着你的心思。便是平舒妃做了一宫主位,含英殿却由李祥斋一手操持,并无辱没了你一丝一毫。当年将你封为夫人,多少人不痛快,你便索性闹了一通,教人抓住了把柄。朕知道你是怕朕左右为难,心里就更不愿你屈就,只是朕的这份偏爱,反倒教你受了许多委屈。这三年朕怕你委屈,指了那两个丫头去服侍你,还时常捎东西过去,朕的心思你竟不知么?”旧事填膺,欣妃更觉五内酸楚不尽,道:“绿兮衣兮,绿衣黄裳。皇上爱重公主,更对舜华有知遇之恩,只是舜华不配如此名分,未敢僭越分毫。早年惠妃一事,到底是舜华大意,皇上责罚自是应该;至于安梅照,舜华实在无法释怀。而当年殿内皇上一道旨意,教舜华离宫三年,含英殿虽好,触景伤情,舜华究竟不愿再住……事到如今,但凭皇上处置。”皇帝本是怜惜,见她这般自苦,更是心如刀割一般:“谁是谁非,朕心里清楚得很。可知梅照他步步退让,你这般执着,反倒受人摆布!你可知朕当年为何留着张昇?他不过是一个妇人科下的小小学生,然而只有他告诉朕,惠妃的那个孩子本就是保不住的!若非当年惠妃招抚芹阮有功,朕如何能忍气吞声至今?而这许多年来,她视后宫如囊中之物,朕又岂能一无所知!”欣妃一听,如遭雷殛一般,不禁悔恨欲死,遂伏地哀鸣:“原来是她!竟然是她!她竟这般恶毒,以腹中孩儿嫁祸于我。难怪当日临盆之际,采苓告知我皇上去处,教我气急攻心,以至胎死腹中。此后她又屡屡挑唆,教我深以安梅照为恨,以至于酿成今日大祸。舜华自诩聪明,竟不想为人玩弄至此。容水瑶,你好狠的心!”皇帝轻轻将她扶了,看她泪眼婆娑,怜香惜玉之情更胜,不由将她揽在怀中,扯了袖给她擦了,道:“朕深知各种曲折,故此命你离宫,又命她亲自照料,方保你无虞。”欣妃梨花带雨,楚楚生姿,苦恨道:“皇上知道,又为何容忍至今?可想舜华不在的这三年,她又生出了多少事来。那紫参原是……原是……”皇帝截言道:“这偌大的后宫,到底免不了一些龌龊,只是不要太过也便罢了。水瑶她心思细密,城府深沉,朕原当她服侍韫茏久了,性子自然是稳重宽仁的,却不想她居然存了这份心思。朕知道你不过是受人利用,故此从不严惩,也好教她不能轻易害了你。可是她屡次挑起你与梅照的矛盾,一心坐收渔翁之利,朕只好令你自省于冷宫,远离是非之地。究竟朕是个糊涂的,念着她和韫茏的情谊,又考虑着涵儿的颜面,留着她到了今日,虽有庄妃分权制衡,到底已是积重难返。朕本想着你回宫,加以时日便可取而代之,为朕一扫宫中污秽之事,却不想你竟这般的糊涂!”欣妃泪流满面,数度哽咽,方勉力道:“舜华如今得知旧事,死而无憾了!”皇帝携了她手,道:“傻瓜,什么死不死的,也不忌讳。”相望良久,皆觉感怀,皇帝也不觉含泪道:“舜华,朕对你的心意,你是知道的。眼下前朝动荡,朕到底难以周全,今日一事,尚有转机,只是你切不可这般糊涂了。润儿在这儿歇下了,你去好好陪着他,若是教坏了孩子,才真是罪过。”欣妃盈盈望了皇帝一眼,缓缓一颔首,便随李祥斋退下了。皇帝长叹一声,便唤了秦瘦筠出来。秦瘦筠略有愧色,赔礼道:“是臣甫失察,错怪了欣妃。”皇帝拉了他坐下,道:“你这是关心则乱,若非润儿跑了出来,朕恐怕也要被蒙混了过去。朕只当惠妃这几年因着身子的缘故,安分了不少,谁知还是老样子。”沉吟半晌,又道:“只怕旧年舞雩宫的事,她也脱不了干系。至于欣妃,虽说是受人利用,到底也是伤了梅照,只望她日后将功补过罢了。”又问安梅照境况。秦瘦筠心头酸楚,不觉又红了眼圈,道:“算是压住了,只是早年的旧伤还在,那心脉之损究竟难愈。更兼多年来梅照豢养灵蛊,自身也受反噬。近日又因着欣妃之故,梅照心神不定,以至意态癫狂,难以自抑。如今之势,已令御医院束手无策。”皇帝一听,但觉掣痛难敌,几欲绝气,一时间嗟悔无极,竟然怆然堕泪。却听他道:“当年梅照入宫后,屡次逃脱,朕一时无措,便命芹阮用了淬玉,教他再不能离朕半步。梅照索性顺水推舟,在芹阮身上种了灵蛊。芹阮只当旧年不慎,经年累月积毒深重,欲以寻得《牵机篇》自救,并不想着梅照的身份。朕也怕他终有一日知晓,唯有将他驱出宫去,令老四防着。多年来,梅照一意孤行,不惜以身炼蛊,要置芹阮于死地,教朕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只装作不知罢了。只是不曾想到,他如今竟是一心求死……”秦瘦筠一听,已猜得各种曲折,端的是又惊又恨又痛又悲,不由扬声斥道:“皇上怎可因一己私心,做了这等事体,岂非断了旧日情分!”话未完已觉失言,忙敛容劝道:“事到如今,还请皇上降贵纡尊,负荆请罪。”皇帝悔恨欲死,数度哽咽,良久方道:“朕何曾在他面前摆过架子,倒是他……朕只想着届时为他杀了芹阮便罢,却不曾想到梅照深恨至此,竟不惜拿性命来折磨朕。”秦瘦筠听了,更觉愁绪低回,心哀气涌,然到底无可奈何,只道:“若心结得解,或可有一线生机。皇上爱重梅照,自不愿因一时之误而抱憾终身。”语毕,不觉低叹一声,只唤了李祥斋进来,便径自退了。次日,欣妃因着皇帝的意思同秦瘦筠做了一回戏文,算是将璟仪宫的事暂掩了过去,自此便在藻和宫里安安分分的住下了,终日里不过照料两个孩儿,不问世事。这夜庄妃小产,玉鉴封宫,欣妃更觉皇帝计谋深远。次日又闻赵洌封了纯睿亲王,大惊之余,深感皇帝用心之良苦。绿衣小心取下欣妃顶上的点翠穿珠牡丹步摇并鬓角一支衔黑红宝偏凤,道:“所幸主子避嫌,否则恐有牵连之灾了。”欣妃闭目道:“皇上护着本宫,她究竟不敢怎样。只是此事来得蹊跷,倒不易轻下定论。”语罢皓腕轻提,令取下嵌紫牙乌镂玉护甲。绿衣细忖之下,更觉悚然,只也不过哀叹赵洌无母仰仗,又不得皇帝宠爱,故险些折损于小人,只是皇帝这道恩旨也着实出乎意料之外。欣妃道:“皇上做了若许年冷落姿态,不过为着众人都忽视洌儿,好让他心无旁骛。只不想这番思量,倒教人有机可乘。”黄裳端过水来,一面伺候欣妃浣手,一面道:“九殿下想是要气疯了呢!虽说先皇后与皇上关系微妙,可天底下哪里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便是皇上也不例外。”欣妃含笑道:“本宫原就觉着他极好,先皇后也对本宫有恩。他也是个孝顺孩子,本宫离宫这几年,他教慧钦御华时时顾着润儿和沣儿,实在是有心了。”黄裳道:“如今四殿下也算守得云开了,奴婢瞧着库房里的一方蕉月僧读的松花砚极好,何不给殿下送去?”欣妃道:“锦上添花就不必了。眼下快入冬了,将那套冬衣给洌儿送去才是正紧。”绿衣笑道:“主子果真疼四殿下,年年都不忘。”欣妃轻轻一叹,道:“洌儿乖巧懂事,明明是个孩子,倒要作出大人模样来,谁心里不疼他?不过是怕做过了,招人闲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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