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九四章 如苍生何_一生孤注掷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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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九四章 如苍生何

  子释伸出食指,在浮着梅花的茶托里蘸了蘸,往桌面点画。

  “我听着,楚州目前大概是这么个样子:良田水塘千万顷,大小郡县百余个,而民众不足七十万。另有白吃白喝的朝廷官兵几万人,劫杀抢掠的流寇盗匪上万人,躲起来的白沙帮等义军残余上万人。”

  庄令辰笑道:“我们三张嘴说了个多时辰,到你这怎么就剩下三句话?”

  长生道:“这里边还有一些麻烦人物——”

  子释随手拈起一朵白梅:“你是说本地豪强?这些人既可能做官府爪牙,也可能是盗匪耳目,专在里边搅浑水捞好处,确实最讨厌不过。”扯下一片花瓣在指尖挼搓,“无妨,有奶便是娘么,只要你派了更厉害的人去,他们就会认新主子做娘。别着急断奶,还得先用着他们。问题是,谁替你去当这个棘手先锋……”

  “打算让虞芒以钦差身份临时督抚楚州军政,带他的嫡系人马去。再叫符敖派一支熟悉楚州地界的队伍过去帮忙。争取动作快点,先拿单佢开刀,就地正法,以平民愤。原先留守的官兵往别处调容易出事,干脆也一并交给虞芒操练,打散之后重新编制。”

  子释“嗯”一声。虞芒手下嫡系乃昔日督粮军中精选出来的戎夏混编队伍,久经考验。轻笑:“专欺负老实人,又叫虞将军干这费力不讨好的活儿。”想想,“还是有些单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还要防备……”抬眼望长生。

  这边这个知道他指什么:“我明白。专门筛了几千精锐给虞芒当亲兵,其中包括一批真正的高手,随他调用。另外考虑叫黄云岫跟过去,把秦夕留下的暗子接管起来。”

  子释将手中的花放回水里:“先把官兵真正变成官兵,接下来,便须把盗匪慢慢变成百姓。坚定不移要做贼的,毕竟是极少数,最后再设法对付。”

  岳铮道:“户部正在商议,自今春始,凡楚州新垦荒地,出借粮种,不起科敛,免征赋税。新户复业归田,每口分地十亩。只等朝会议定,奏请圣旨下诏。”

  庄令辰补充:“预计虞芒将军三月抵达,花几个月整顿地方官僚军队,宣传朝廷诏令。入秋开始,全面剿匪——留出近半年时间,劝喻流寇盗匪复业归田,应该够宽大了。”

  子释忽问:“从前定远将军颜臻的部队,现下在哪里?”

  “一部分自愿跟了殿下,其余还留在蜀北,暂时没动。”庄令辰侧头思索,“子释的意思……”

  “楚州十室九空,移民已成必然。定远军中本乡子弟,正好可做先导。若是愿意协助官府稳定地方,不妨招徕拔擢,倚重扶持……”

  秦夕把话接过去:“定远军?这主意听着不错。我可知道,原先那些地方上管事的胥吏,都跟着单佢手下烂透了,非换血不可。当过兵的,无论如何比普通老百姓胆子大,又是本地人,游子归乡,肯定有感情,不会随便乱来。嗯,让他们先回去最好。”想想,又道,“也须防着白沙帮的人拉他们下水。”

  庄令辰似乎想起什么,笑:“秦兄放心,定远军运气不好,投降时正赶上殿下心情欠佳,估计没几个返乡后还有胆子跟反贼勾勾搭搭。”

  长生装作没听见。子释轻咳一声:“这几件事,完全可以同时着手。虞将军自上而下整顿,解甲归田的定远军将士自下而上安置,一面诏告乡里远近,催民归田。等到来年局面好转,便可招抚百越及蜀州等地楚乡流民回归故里——免征赋税的时间,尽量拉得长一点,至少三到五年。必要的时候,新户复业,除了分给田地,还应按人头发放安家费……”

  几个听众同时苦笑。

  长生道:“子释,我不是聚宝盆。”

  子释正要往下讲,李文李章在外边敲门:“殿下,晚膳送来了。”

  于是笑笑:“先吃饭。吃饭最大。”

  饭菜摆好,光瞅样子,庄令辰便不由自主赞叹起来:“早知子释有个好厨子,今日方得机会品尝。”

  子释拿出主人架势,请对面三人动箸。斜瞟着长生:“庄兄,我跟你一样,算是虾米乘在鲤鱼背上,吃点儿甑边饭。平常哪有这么丰盛?太子殿下等闲不在家吃,鲁师傅这是使出浑身解数要讨好他呢。”

  长生侧头看一眼,淡淡道:“吃个饭也这么多废话。”顺手接过李文手里两个素菜盘子摆到他面前。

  五个人吃饭,不过六个菜,三素三荤,品相却精美异常。就连盛饭的碗,也是坊间难觅的珠明青花瓷。那水晶蹄膀、红烧滑水、响油糊鳝,平日子释自己单独吃饭,从来没上过,这是特地招待客人。1

  庄令辰和岳铮对着满桌地道家乡风味,虽然一向不讲究,情绪自然上来,吃得甚是陶醉。秦夕却是头回品尝江南菜式,边吃边道:“子释,过年宫里招待百官,我吃着那御膳也没你这个滋味好啊。”

  子释笑眯眯的:“秦兄也喜欢就好。”

  他面前没有盛饭,单放了一碗粥,颜色发黑,飘着药香。喝完粥,吃一筷子蘑菇,两片豆腐,再喝几口汤,这一顿就算结束。

  长生望着他:“再来点儿。”

  摇摇头:“下午吃了一块雪花糕,喝了些青梅酪。”笑,“你看,还有呢。”原来李章又送上一大盅子药汁来。

  岳铮抬起头,看对面那人捧着药盅好似品茗,温文优雅同桌相陪。

  这时候庄令辰也抬起头,关切问道:“子释身体怎么样了?”

  “谢谢庄兄,好多了。”

  秘书郎转脸面向太子:“殿下,年前涿州贡上来的老山参——”

  “都送进宫里去了。”

  庄令辰拍大腿:“咳,早知道我扣下一盒子。”

  子释插话:“庄兄,你家殿下刚说他不是聚宝盆,我且替他省着点儿,也算为天下百姓尽尽心。”

  那边两个嘴里正嚼着,闻言差点噗出来。

  岳铮把满桌美味佳肴扫视一遍,又把对面那人上下打量一番,也照庄令辰和秦夕的样子,直呼他名字:“子释。”

  “未知岳兄有何见教?”

  岳铮半开玩笑半认真,神色正经:“人说富贵看平常。我瞧你这吃穿用度,岂止几根老山参而已?”

  子释听罢,一只手撑着下巴,挑起一边眉毛:“岳兄好眼力。”长叹一声,“想当初在蜀州,还要充盈百倍不止。可惜让赵琚抄了家,好些个合身趁手的衣物用品,都寻不着了。即便如此,现今身上穿的锦缎绫罗,手边用的日常器具,也还是打蜀州带出来的。至于眼前桌上青瓷盘碗,是这府里地窖中翻找出来的怀安王旧物。说起来,都算前朝余荫,没揩着你家太子殿下一滴油水,哈哈……”

  一边笑一边拍桌:“就说今晚这顿饭,真要算钱,能值几文?没有驼峰熊掌猩猩唇鲤鱼须,一个蹄膀,几条鱼尾,半盆黄鳝,外加蘑菇豆腐。岳兄,切勿以为吃的是钱,阁下吃的,乃是功夫。东西不值多少,关键是费心思,花功夫。不过呢,厨子也好,丫鬟书僮也好,都是我李子释的人。虽说领着太子府的月钱,你信不信,哪怕分文没有,他们也照样这般伺候我,断然不会打折扣。”

  岳铮听得“费心思,花功夫”六个字,忽然吃出了这顿饭的心意。诚心致歉:“子释误会了。舒适并非奢侈,岳铮怎会不明白。”

  这时长生放下筷子,随口道:“我又不养后宫三千,只养你一个,总是养得起的。”

  不光子释,在座秘书郎大人、户部侍郎大人、刑部郎中大人,统统被太子殿下这句不期而至的生猛告白狂电了一把。

  子释脸上不受控制一阵发热,等他回神镇静下来,发现另外三人还在电击状态,于是决定把刚才那句台词直接剪辑掉。

  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重提正事:“要说省钱,节俭当然必不可少,皇室朝廷正该以身作则。然而节流终究有限,务须开源以增收益。士农工商,唯从商一本万利。东南舶务,不但要赶紧恢复,还要大力拓展;至于西北边贸,如今西域各国商旅往来畅通无阻,更是挣钱的大好时机……”

  几位听众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子释嘻嘻笑道:“蜀州皇宫,还有在东北划拉的大堆奇异珍玩,除了饱个眼福,没什么用,不如卖给番邦商人,多换些金银,顺便让外夷瞻仰瞻仰我华荣风物,大夏精工……”

  回到之前的话题:“至于楚州移民的安家费,想想办法,不可能筹措不出。除此之外,口粮种子理应无息借贷,农具耕牛可以廉价公租,以求予民便利,施民实惠。宫中朝里,捉襟见肘,拣紧要处遮遮就是了;官仓国库,亏损空虚,顶多偶尔拖欠百官薪俸,又饿不着他们……”

  那句“拣紧要处遮遮”,惹来一阵闷笑。

  庄令辰使劲憋住:“也不至于到这地步……”

  长生道:“别理他,专爱消遣寒碜我。”

  子释神色肃然:“所谓‘农夫藏于庾,商贾藏于箧,帝王藏于天下’2。一国之君,根本不必担心自己口袋里没钱,更不要吝啬于往老百姓身上花钱。百姓丰足,则国库丰足;四海富裕,则朝廷富裕。眼下拮据几年有什么关系?将来回馈给你的,就是繁华似锦欣欣向荣太平盛世……”

  长生之外的三个听众齐齐动容。岳铮更是露出掩不住的震惊神色。

  子释说完这一段,停下来歇息。李文李章收拾干净桌子,重新送了茶点上来。听众们谁也没有打断的意思,演讲者叹口气,绕回到最开始,深入阐释。

  “这一场戎夏之战,楚州情形特殊,受创最重,恢复最晚,也势必最慢。多投入些钱尚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做好思想准备,多投入些耐心和时间。三年五年不为短,百年甲子不为长。”

  拈起三朵梅花,依次落指,在面前摆成一个三角形:“假设这是‘官’。这是‘民’。这是‘寇’。”

  轻叹:“白沙帮等义军残余,以及剩下不肯从良的盗贼们,姑且混为一谈,都算作是‘寇’罢。”

  指尖轻点中间一朵:“‘官’与‘寇’,什么时候都是对立的。关键在于,‘民’站在哪里。一开始,华荣的‘官’未能在楚州取得合法地位,后来又做得太糟糕,以致‘民’与‘寇’站在一起,‘官’失败之至。如今咱们所做的一切,出发点和归结点,都是力图使‘民’重新与‘官’联合起来。只有这样,才能让‘寇’,”停一停,加重语气,“特别是原本代表仁义赢得民心的白沙帮等义军残余势力,失去其正义性,失去生存的土壤,进而从根子上彻底动摇崩溃。”

  几个听众侧耳凝神,一边听一边思考。

  “楚州剿匪,在初期的集中肃清之后,务以安民为要,变主动为被动,严加防范,慎用武力。”

  看庄令辰等人略显困惑,子释放慢语速:“因为此时,‘官-民-寇’三者之中,‘官’是正道,也是强势。久经战乱,人心思定。既是正道,则应据理而守;既属强势,切忌恃强逞威。官兵骑马提刀到处跑,真正的寇吓不怕,把良民都吓坏了,还说什么稳民情,得民心?

  “这个时候剩下的,都是寇中的顽固分子。‘据理而守’是不扰民,而非示弱。一旦遇上侵扰骚乱,务必追究到底,严惩不贷,以儆效尤。抓到这些捣乱的人,不要提前朝余孽,也不要讲白沙逆党,太多套话,只会越扯越糊涂,反被对方利用。最好依律审判,公开告示,以戕害百姓,贻误民生定罪,跟大逆不道没什么关系,把基本是非深入人心。”

  淡淡一笑:“咱们华荣,没有叛乱逆贼,只有为非作歹的恶人。”

  庄令辰瞧见这一笑,心底冷不丁打个哆嗦,但觉比起之前宣判单佢死罪时的无形杀意来得更加令人生寒,却又似乎不能立刻把握到其中缘故,只无端端感到一种较以往鲜明许多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穷寇逼急了,就可能使出极端手段。对于官来说,得时时刻刻记着,追寇的最终目的,决不单是为了消灭寇本身。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朝廷及楚州地方官府,要拿出相当的胆识和肚量来——”

  子释说到一半,问长生:“什么人去做楚州宣抚?”

  岳铮应道:“区区在下。”

  子释吃一惊:“这本钱下得可大……也好,岳兄去,后边的废话我就不用啰嗦了。”

  “不过今年走不了,先累虞将军和黄将军多费心,我得明年才能赴任。”

  “明年就明年吧,本来就急不得。”

  岳铮望望他,再看看长生,带出允诺意味:“我会跟二位将军仔细商量,慎重考虑,再向殿下禀报。”

  把楚州形势谈得差不多,又说了几件别的事情。直到月上中天,三人才行礼告辞。子释自然而然起身相送,刚站起来,便觉头昏目眩睁不开眼。靠在长生怀里,还不忘打招呼:“有空再来吃饭。”

  长生抱起他:“我可再不敢领他们回来吃饭了。这几个是话痨,你倒好,话更多,我都插不上嘴……”

  子释知道,楚州的事是两人心病。他如此深思熟虑,开诚布公,实属最佳方式。闭着眼睛笑笑:“放心,就算插不上嘴,也无损于你太子殿下光辉形象……”声音越来越低,准备就此入睡。

  忽听他在耳边悄声道:“人参的事,符仲另外差人单独送了一些。你天天喝,也没喝出来么?”

  子释昏头昏脑的想:“果然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难不成以后要光脚?……”

  这一晚错过了平常睡觉的时辰,又接连说话动脑筋,兴奋过度,半夜便颇不安稳。

  长生放心不下,第二天中午赶回府,看见他明显才起来,整个人蔫蔫的。问吃饭没有,当事人呆愣愣,李文李章一齐皱眉摇头。

  这天并非运功疗伤的日子,长生心里犹豫一番,还是吩咐下去,备水备药。

  直到身体由于熟悉的姿势引发条件反射,子释才恍惚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慢慢抬起头。

  那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畏怯恐惧,甚至含着不易察觉的哀求意味,叫长生五脏六腑揪成一团。换个姿势搂住:“昨天太累了,晚上也没睡好,运行一个周天,然后好好补一觉……”

  子释轻轻推开他:“开始吧。”

  两个人的掌心紧贴在一起,长生感觉他全身立刻紧张起来。

  “不要想。”轻轻吻着额头安抚,一缕内息坚定不移送进去。

  “嗯……”子释声音随着身体一同颤抖,“你说……为什么,日子越舒坦……心情越好,人反而……越来越……怕疼呢……”

  不到一半,已经昏迷过去。

  长生让他靠住自己,看见豆大的汗珠顺着脖颈源源不断汇入领口,衣衫渐渐湿透,勾出肩胛脊背流利深刻的线条,勒切在自己身上,不由得闭了眼睛。

  自此之后,子释重新开始了禁足的日子。好在他宅惯了,也不以为苦。天气逐日转暖,关在太子府的囚犯们又都有了新去处,整个中宅后院被弄晴和子归收拾得清清爽爽。子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吃吃睡睡,看看走走,弄弄花草,逗逗小孩。等春天快过去,才获得批准,接着鼓捣他的《正雅》笺注。

  小公主早已获准归家,却时不常闹着要来看哥哥,来了便不肯走,前景烈太子妃于是成为府中常客。

  这位已故持国上将军的独生女儿闺名叫做盘珠。西戎部落女子地位向来比较高,除去极少数贵族,均为一夫一妻制。女人上马放牧牛羊,下马操持家务,风气较之夏人社会开放得多。盘珠出身高贵,自幼跟男孩儿没什么两样,虽不曾随同父亲上战场,却也练得一身好骑射功夫。

  她成亲不到两月,丈夫便出征打仗。女儿才过一岁,迎来的竟是丈夫尸首。她所知道的,当然是那个“太子中流矢阵亡”的公开版本。与符定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女儿无疑是最大的安慰。

  当初秦夕跟黄云岫得到弄晴提供的线索,上门偷孩子。孰知太子妃剽悍程度远超预料,暗偷变成明抢,只好连小公主一块儿劫持。担心对方不知分寸,闹得满城风雨,二人又悄悄回头,做后续安抚工作。一来二去,不打不相识,打成了老熟人。

  前景烈太子妃正式登门,认识了前锦夏宜宁公主。两位女中豪杰一见如故,惺惺相惜,竟成知交。子归也常常去看望韩侯老两口和姨妈韩绾,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锦夏旧人的消息。于是子释隔三差五便可以自妹妹嘴里听到几则顺京城中奇闻轶事,娱乐八卦。此地两朝为都,如今又是八方辐辏,中外汇聚,新鲜事儿层出不穷,听得子释大觉有趣。

  长生手下的人照样时不时上门蹭饭,一般都由太子殿下亲自陪吃,但总免不了真正有事要商量的时候。午饭耽误午觉,晚饭耽误晚觉,子释背着手歪着头,对长生道:“他们实在想来,那就散衙之后来喝下午茶吧。”

  四月初的一天,入夜,秘书郎庄令辰求见太子。

  长生以为有什么紧急奏章要看,进了书房才发现,秘书郎大人双手捧个黑不溜秋大长方盒子,不知道装的是啥,显然不是奏折。

  看见他,庄令辰迎上一步,神色古怪,居然隐约透着两分忸怩不安:“殿下,我……这个……”

  长生瞄他一眼,挑起眉毛:“庄大人要提亲,似乎找错人了啊。”

  “不是,我……”反应过来,更忸怩了,“殿下!那个,那个,我自然知道,现在还早点儿……”

  难得看见这第一谋臣也有挂不住脸色的时候,长生不禁好奇。一边欣赏,一边背起手:“敢问庄大人何事求见?”

  他全然一副调侃口吻,未料庄令辰竟当起真来:“我……臣,这个……”,捧着盒子就要行礼。

  除开朝堂正式场合,长生平素跟他们几个向来你你我我惯了。被他搞得耐性全无,一把将盒子提过去:“我没空陪你磨菇,有话快说,说完走人。”

  庄令辰看他伸手去解盒子上的红丝绳,不顾礼仪形象,径直扑上去摁住。

  长生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庄令辰迟疑片刻,一咬牙,拿出准备就义的姿态,“殿下,殿下打开之前,能不能……先答应我一件事。”

  “哦?你说说看。”

  庄大人后退站住,清清嗓子:“这样东西,是在赵琚行宫寝殿里抢出来的。盒子做得精致,个头又大,都以为是什么特别的宝贝。当时没空检视,带回来后跟其他物品一起堆在府中库房里,一直没顾上清点。”

  长生听他这么说,不由低头细看。果然边角没熏黑的地方能看出本来面貌,描金绘彩嵌百宝,雕龙刻凤缠花枝。光这么一个盒子本身,就不知价值几何。

  [/pre]“上回殿下让找起居注,顺便想起收拾这堆东西。这个,我……咳,臣斗胆,打开来看了看。”

  长生问:“里头是什么?”

  庄令辰避而不答:“我曾经想过销毁,终究不敢,也……不忍。想来想去,还是请殿下亲自定夺为上。此物既已到殿下手中,便只有一个请求:无论殿下如何处置,都请当我庄令辰从来未曾经手过目。”

  长生狐疑的看着他。那眼神怎么瞅怎么别有用心,这要求怎么听怎么蹊跷古怪。心说我还拿不住你?口里淡淡应道:“没问题。”

  庄令辰两手作揖:“臣遵旨,臣告退。”脚步倒得飞快,眨眼没影了。

  捆绑盒子的红丝绳打着如意双飞蝴蝶结,只是为了提拎方便。解散之后,盒上另有随心七窍鸳鸯锁,不过锁头已经启开,钥匙就插在上面。

  长生心里没由来泛上些微莫名的慌张与期待。稳住双手,揭开盒盖,陡然松口气,原来不过是本书。还没看清封页上写了几个什么字,熟悉的笔迹入眼,已经不由自主有些激动。

  嗯,《四时锦绣花丛艳历》?

  小心拿出来,比一般书籍大得多,装订精美,纸张厚重,不知是山水册?还是花卉谱?(由此可见,长生是cj的好孩子,从来没看过黄书)

  略带雀跃的翻开第一页。画面入眼,心脏“咚咚”狂跳两下,又“啪啪”漏跳两下。揉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还是不敢相信,赶紧翻下一页。谁知看了下一页,更加不敢相信,接着翻再下一页。

  下一页,下一页……

  如此翻啊翻啊,直到翻完最后一页,开始发呆。

  呆站一会儿,又从最后一页往前翻。这回有了思想准备,不再惊诧,看得很慢,也很仔细。看了三页,噌地直起身,把画册装回盒子里,挟在腋下,一甩袖子出了书房,往卧室而去。

  ※※※※※※※※※※※※※※※※※※※※

  注释1

  水晶蹄膀、红烧滑水、响油糊鳝:均为淮阳名菜。

  注释2

  “农夫藏于庾,商贾藏于箧,帝王藏于天下”:参见唐崔融《请不税关市疏》。原文为“帝王藏于天下,诸侯藏于百姓,农夫藏于庾,商贾藏于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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