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五章 各得其所_一生孤注掷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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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五章 各得其所

  傅楚卿一路走一路想:我干什么要惦记他?就当这辈子,从来没见过他。若是当真从没碰见他,可不知有多快活。做贼也快活,做官也快活——老子几时会去做他娘狗屁倒灶的帮主刺杀皇帝?都是他个妖孽,害惨了老子。害得老子,害得老子……

  怎样呢?

  他有千般万般险恶的诅咒,千种万种怨毒的愤恨。但是他刚刚知道,他曾经差点死了,也许快要死了,说不定……已经死了。若非如此,皇帝又怎么可能放自己出牢?那些诅咒与愤恨,鞭子般反弹回来,一根根抽在身上。

  他明明白白记得,做贼也好,做官也好,哪一桩快活,都不如搂着他快活。抱他快活,被他骂也快活,他不愿被自己抱偏偏变本加厉去抱的时候,最快活。

  这么说,到底碰见他好,还是不碰见他好?

  无论如何,他要死了。

  一个声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你有没有问过,他快不快活?

  他快不快活?废话!我快活了,他自然快活……

  傅楚卿觉得脑子有点不对。于是停下脚步呆呆站着,准备把刚才那个问题再想想。不提防浮上心头的却是鲁长庚说的几句话:

  “……那般好相貌,好学问,好脾气,从来只帮人,不害人,老天偏要叫他受这许多苦……少爷就是那天上星宿,到这凡间来打个滚,不如早些回去,好过平白遭罪……”

  ——他几时受苦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几时遭罪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那个声音又冒了出来:只有你不知道。只有你看不出来。

  傅楚卿愣了半晌,头顶一阵鸦噪,才发现不知不觉走到了城郊。正要转头认路,脑后“通”一声,立时仆地。

  原来他在那酒肆中露了财,便叫两个小混混一路缀上跟出城。这会儿四顾无人,又浑浑噩噩发呆,当即被人敲昏,劫走了包裹。

  可怜傅大人平生只有抢人钱,几曾被人抢?半天之内,不断刷新人生纪录。这时天色已暗,路上行人稀少,混混们把他拖到路边,一溜烟跑了。

  半夜,噼里啪啦下起大雨来。

  傅楚卿仰面躺在泥泞中,听得耳边霹雳震响,缓缓抬头。闪电划破天空,每一次都以为劈到了自己头上,结果却没有。

  轰隆雷鸣声里,半生往事浮现脑海。

  从前傅大人鲜有这般文艺的时刻,但是自从西京出逃流亡楚州,再到独困地牢凄凉岁月,回忆过去渐渐变成生活中比重很大的一个部分。然而这一次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以往的回忆,多数场景他只看得清对方,看见对方做了什么。这一次却忽然看清了自己——随着一道道渐趋猛烈的闪电,他越来越清楚的看见自己做了什么。

  当又一声炸雷震得脑袋嗡嗡发麻,强烈的闪电在空中瞬间结成绚烂巨网,傅楚卿猛抬头瞪住前方,随即颓然倒下。

  ——就是这么一刹那,他听见那个声音对自己说:不是你不该碰见他,实在是他不该碰见了你。

  …………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身下吱呀吱呀轮轴转动,竟是躺在车上。有人给自己喂药,朦胧中看见一个圆溜锃亮的光头。仿佛有人问话,于是张嘴回答,也不知到底说了什么。

  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当他终于真正恢复神志,从床上一惊而起。四面看看,房间不大,门窗却敞亮。室内简单朴素,墙上挂着佛像,地下摆着蒲团,分明是间僧房。

  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和尚进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病体见愈,可喜可贺。弟子们道是问过施主本人意愿,才自京都一路请回蜀州,未知确否?”

  傅楚卿瞪大眼睛:“这里……是蜀州?”

  老和尚点头:“此处乃蜀州普照寺。寺中弟子护送佛经前往京都,返回途中适逢施主病倒路旁,是以——”

  傅楚卿盯着那老和尚看一阵,犹如见鬼般,声音都变了调:“你……是……归元……”

  老和尚诧异:“老衲确是归元。”上下仔细端详他一番,微笑,“怪道总觉施主有些面善,原来果是故人。”

  仁和二年,六月底。

  子释抬头望望,叹气:为什么上山总是比下山难呢?

  擦把汗,继续。

  偶尔遇见朝圣的牧民,三步一跪拜五步一叩首,他便靠边肃立,给人家让路。等人站起身,用西戎语彼此打过招呼,然后无比艳羡的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这些人一路磕头,比他空身爬山速度还要快得多。

  自从开春雪化,他就坚持每天爬山锻炼。起先往返四分之一山路,后来慢慢增加到一半、四分之三。现在通常清晨下山,到附近牧民家里蹭一顿早点——无非面饼奶酪水果之类,然后爬回奥云宫吃午饭。

  大家都知道,这个清秀和气的小伙子,是中土圣门派来问候大神的使者,正与乌霍大师一起参研经文。他每天在这山路上下,穿着宫中弟子同样的素色长袍,神情气度却十分不同,叫人自然而然能感觉出那种区别来。开始牧民们很怀疑,这样年轻,怎么可能和学问多得像大漠沙海一般的乌霍大师共同参研经文呢?时间长了,不知打哪儿传出的谣言:这位圣门使者,瞅着年轻,其实年纪已经老大,不过因为道行修为高深,所以看起来顶多二十左右的样子……

  子释听说,默然望天。某种程度上讲,这个谣言十分接近事实真相。自此见到牧民,姿态越发恬然淡定。

  符干领着一批侍卫给他当保镖,最初陪着一起爬山,后来实在无法忍受他的龟速,干脆每隔一段距离站一个。子释好为人师的毛病发作,天天给他们布置功课。可怜侍卫哥哥们在山上住一年,文才武艺突飞猛进。站在路上执勤也不得闲,两只眼睛盯住他,生怕停在自己面前考问,口中念念有词,背书。

  四千八百九十八,四千八百……九十九……四千……九百……呼!

  每逢整百就有一级加宽的台阶,供人休憩。子释扶着树干低头喘息,心里犹豫,只剩一百了,是歇会儿呢还是一鼓作气爬上去?

  眼前忽然出现两只脚。一点点抬起脑袋,对上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呆住。

  长生望着他笑。笑了一会儿,问:“傻了?”

  “你……怎么……”顿时没了力气,双腿一软就往前倒,被他一把揽在怀里。

  心口怦怦如雷鸣,比爬五千级台阶还要跳得厉害:“不是说下个月……”

  “我走得快。”长生伸手抬起他下巴,但见一张脸汗津津红扑扑,眉毛眼睛湿漉漉青幽幽,心里酸酸软软,满面笑容收也收不住,径直就扑下来了。

  子释赶忙侧头,小声:“别……这里……”

  长生不说话,弯腰打横抱起,一闪身已经到了奥云宫前。路上的人只觉身边一阵风过,仿佛某种动物自林间穿梭,完全看不清身影。他两步绕开大门,纵身翻越后墙,蹿过走廊,眨眼钻进了房间,用心完成暂停待续的那个吻。

  “喂!都是汗……唔,长生……嗯……”

  算了算了,这是他的地盘。会不会得罪长辈啊,会不会有伤体面啊,会不会影响不良啊……都是他的问题。半年多不见,相思能杀人——先救命再说。

  子释什么也不想了,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松衣带。衣袍式样简单朴素,宽宽的交领遮不住脖颈。衣带散开,立时自肩头剥落,缠在勒住腰身的那只胳膊上,引得某人连声轻喘,随即转移阵地。

  子释闭上眼睛,仿佛听见他给自己唱歌。

  歌声里有青草,有鲜花。有马儿奔跑,有天鹅飞翔。

  歌声里,跟着他生出翅膀。飞到雪山之巅,飞上山巅白云。看见清清的湖水,金沙般的大漠。看见蓝蓝的天空,金灿灿的阳光。阳光下,万年冰洞中,盛开了雪衣睡莲……

  纯洁美丽的雪衣睡莲,寒冰下封沉多少岁月,才等来阳光的呼唤?

  这样温暖——让我在你怀中尽情怒放……

  长生感觉他不待引导,很快进入状态,倒害得自己差点失控。深吸一口气:“不错,都记着……很好,就这样……”

  事实证明,某些记忆,只会因时间的冲刷而愈加透彻。

  子释于此灵魂与肉体彼此交付之际,犹自腾出工夫得意:看来自己修身养性的本事,果然大有长进……又或者,是他疏于练习,退步了?

  逗弄心起,仰着脖子,伸出舌尖就去勾他的唇。

  气流自任脉、督脉、冲脉渐往会阴处聚合,意识迅速随之凝聚在身体最兴奋的点上,恨不得立时把魂散了,统统交给欲望做主。

  忽听他的声音直接在脑中响起:“这么久没练,绝对不能胡来哦!意在气先,方能精随念转——你那欢喜禅经里可写得明明白白。”

  “嗯!”吃一惊,“你……知道了……”

  “我只奇怪,别的事都那么聪明,为什么独独这件事,笨成这样?”长生满眼怜宠,腾出一只手,沿着腰椎穴位逐一向下探去。

  “总得、留个机会,让你……啊……找回、心理平衡……”

  长生陪子释在山上又住了十来天,把头一茬雪莲吃光光,方辞别乌霍大师,带着推行西戎文字的郑重承诺下山。至于藏在奥云宫中的绝版夏文典籍,大师答应组织弟子抄录副本,呈送集贤阁。

  返回途中,特地在枚里故宫盘桓数日。选个吉祥日子,两人去锦妃坟前祭拜。

  路过湖边,停下来看天鹅。

  “南面暖和,又靠近王宫,不许放牧,天鹅们都把巢穴筑在这边。”看子释很想继续靠近的样子,长生警告,“草丛下都是软泥滩,天鹅能走,你可不能。”

  那一个扯着脖子:“我知道。”

  长生指着湖中较远处一块大草甸:“当年师傅就是从那里突然冒出来,救了我。”

  “啊!”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那时候娘病了,符留说天鹅蛋能治病,我就上泥滩去掏。”长生不紧不慢跟他说起幼年往事,“符定拿石头扔我——多半是符留撺掇的。我被石头砸中,自然就掉水里了。还好揪住了草根,拼命扑腾。他俩转身就跑——本来就是偷溜出来玩耍,四周也没有别人。然后师傅从那片草里飞出来,拎着我踩着湖水上了岸,我当时真以为他是湖里的神仙……”

  子释同情之余,又很神往。

  “后来才知道,他也是来掏天鹅蛋的。”

  “莫非他老人家要烤来吃?”

  “你还真了解他……”

  子释忽然想起他话中纰漏,问:“那时候,符留腿还是好的?”

  “是。”长生沉默片刻,“符留的腿是十三岁坏的。那年冬天,父皇派我跟他护送一批饲草给氐族人应急。半路遇上暴风雪,躲避过去之后,我们为了路线争执起来。因为我要改道,他坚持走原路——虽然近,但是危险得多……”

  子释预感到后面的发展,暗叹:少年意气争斗,竟致酿成终身怨恨。

  “他领头,我押尾。他一心想做英雄,拼命赶速度,结果不小心滑入山谷,陷在冰窖里了。”长生苦笑,“我去救他,他恼羞成怒,话说得很难听。我那时候脾气也不算好,当真转身就走了。”

  “啊!”

  “走出一段,终究觉得不合适,又掉头。后来……他虽然保住一命,两条腿因为冻太久,就此废了。他也从此恨上了我。”

  子释问:“就你俩——难道没有随行的人么?”

  “当时戎夏之战已经开始,这种小事,不过是押着马群走,其实我一个人就足够。”

  子释明白了。符杨统一西戎,资源协调分配,严禁部落间私自争夺。戎夏之战开始,男人都上了前线,这种后勤小事当然交给少年人。

  ——如此剽悍的十三岁。

  过了一会儿,才问:“他没借此在老爹面前诬告你一把?”

  长生轻哼一声:“当年他跟老大故意害我,我都没去告状——他拿什么脸到老爹面前诬告我?”

  子释心道,这是什么兄弟父子逻辑?又想:符留对这个年龄仅差半岁,除了血统处处比自己优秀的哥哥,潜意识里感情恐怕复杂得很吧。看他对自己有一半夏人血统的小儿子格外偏袒就知道……

  两人沉默着上了车,不久便到锦妃陵墓。

  依照西戎风俗,坟墓上方立着尖尖的白塔。四周草丛茂密,清脆的塔铃声在风中传出老远。

  自从长生做了太子,这荒芜已久的墓园定期有专人清扫看护。

  地上铺好毛毡,长生拉着子释的手跪下磕头。顾知芳生平早已听说,即使没有长生这层关系,子释也对这位女性肃然起敬。

  祭拜结束,两人绕着白塔溜达。

  子释忽问:“你想过把娘迁回京城么?”

  “想过。不光想过,还有人正经上折子提过。”长生略加停顿,“后来我觉着,娘其实挺喜欢这里,未必乐意回京城。常回来看看便是。”

  “谁上的折子?”

  “刚登基那会儿,秘书省几个夏臣。”

  子释点头:“那是有点儿早——这篇身世文章,还须迟些再大张旗鼓的做。或者预备动科举的时候……”

  “我不太想……”

  “你担心娘不高兴?”

  “嗯。”长生想想,道,“现在回忆起来,娘在某些方面固执得奇怪,其实是因为她以为妻之道事夫,以为母之道教子,刻意抹去了戎夏之分。”

  子释轻轻叹气:“那是因为她没有别的办法,否则——”

  否则就只剩上吊抹脖子自尽拉倒。

  停下脚步,看着他:“我跟你说件事。子周在西京做司文郎的时候,曾经调查了昔日銎阳所有顾姓大户。凑巧发现当年仁孝帝废太子,牵连发配西疆的大臣中,有一个御史大夫叫做顾正弘,据说抵达冷月关旋即病逝,妻子儿女四散流落,不知所终。算算时间,也大体合得上。”

  “子释……”

  长生第一次听他说起调查顾姓大户这桩往事。忽然想,还有多少往事,是自己至今仍不知道,也许他永远不打算让自己知道的呢?

  立刻想起那件事来,临时岔开话题:“我把傅楚卿放了。”

  子释一愣,顺口道:“是么。”

  “当日他没有烧你的书,我就决心留他一个全尸。后来他替你挡了一剑——我事后仔细想过,万一我没赶上,万一子归失手,万一机关失灵……只要有个万一,他便救了你。就为这点,我留他一命。”

  拉过子释的手:“你放心,他再没有机会祸害人间。”

  子释望了他一会儿,点头:“嗯。”

  仿佛没有过这段对话似的,继续之前的话题:“顾正弘这个事情,不论真假,都可以先铺垫铺垫。你知道那些文人——抢他地盘家财没什么,挖他祖坟却可能跟你拼命。所以咱们得做好准备,等到合适的时机便诏告天下:不论戎夏,皇帝跟大伙儿共一个祖坟。然后再慢慢提推行西戎文字,改革科举制度这些话头,一样一样按部就班的来,搭配着甜言蜜语胡萝卜大棒……”

  长生乐了:“哈哈,这都什么跟什么!”

  过得片刻,正色道:“关于推行西戎文字,乌霍大师乃西戎本族人,又是他殚精竭虑苦心孤诣创制出来的,自是不遗余力。对西戎百姓,包括北方各族民众来说,学起来简便容易,学会了好处多多,当然欢迎得很。可是,若向中原及南方推行,阻力只怕小不了。万一再有不知轻重的西戎官员动用强制手段,我担心……当年父皇在西戎各部推行夏语,即便明知马上要用,那也不知费了多少力气。你说……”

  子释微笑,却不直接回答:“你这么聪明,十几天就学会了,我相信普通西戎百姓有几个月就能熟练。北方各族,甚至西域各国民众,学起来应该也不会太慢。”

  这套西戎文字,根据乌霍大师的设想,要能译写其他一切语言。所以说白了,它实际上是一套通用音标系统。子释肯定了大师这个基本思路,在字母设计、元音辅音分类、书写规则等方面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并且引进了标点符号概念。

  考虑到争取最广泛的可接受度,特地设计出同音异体的两套字母。一套参考花体十字文,主要推荐给西域各国,也供国内少数夏文无能者选用。另外一套使用夏文笔画搭配,类似偏旁部首,供熟悉夏文者使用。至于将来,两套字母会否面临融合存废问题,时间自当为历史做出恰当选择,没必要提前操心。

  总之,乌霍大师历时四年半,为西戎语创造出了相当完善的整套拼音文字。当然,这一切离不开子释的全力协助。1

  子释笑眯眯的瞅着长生:“你学了这么些天,虽然乌霍大师和我没明说,难道就没发现么?”

  “发现……什么?”

  “这套文字,夏人学起来,一样简便容易,好处多多。”

  长生沉吟着:“光是字母读和写,好比认几十个偏旁部首,当然容易。但是这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它们可以给夏文注音。”

  “啊!对……”

  子释背起双手,做高深状:“自来夏文注音,要么使用同音字,要么使用反切法2。常有失误不说,对没念过书的人来讲,门槛太高,有音等于没音。这套标音字母普及之后,可以想见,百姓识字念书会轻松很多……”

  长生思绪随着他描绘的前景延伸开去,想到深远处,不由得呆了。

  “一开始,对于夏人地区,咱们只把它当作文字注音法,纳入科举考试音韵训诂部分,这个想必没人会有意见。等天下的读书人都认可了,所有蒙学典籍,一律要求标音。如此一来,即使不考科举的普通人,包括其他各族百姓,也许不会再觉得夏文难如登天,同时有利于普及官话……

  “同样的道理,现在西戎语纯粹以夏文记录。你可知道,夏文一个读音同音字有多少?动辄几十个。所以,在夏人看来,那些用熟悉的文字书写的陌生语言,反而容易混淆,徒增障碍。如果夏人都熟悉了新的标音字母,对于完全使用它拼写的西戎语,大概会感到很亲切,学起来应该方便不少——甚至西域各国学夏语,华荣各族学番话,这两套字母,都是条便利捷径……”

  长生抓住他的肩膀,目瞪口呆:“子释……”

  “从今往后,咱们华荣,正式推行双语制。民间不着急,但是官方所有诏令公文,全部以西戎文和夏文对译书写。兼通双语的进士举人,优先择录。至于通晓其他各族或番邦语言的人,可考虑在科举中单设科目,量才适用……”

  ——语言就是思维。语言沟通思想。或许,用这个办法,能给博大精深又后劲不足的大夏文明来点儿肥料。那些四散飘洒的种子,落在肥沃的土壤里,自有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独木成林的时候。

  子释拍拍长生发呆的脸:“皇帝陛下,任重道远啊!”

  长生被他拍醒,喃喃道:“我明白了……西戎人与夏人,现在已经是交错混杂局面,既然学起来方便,又有好处,就肯定有的是人学。往远了讲,西域番邦与华荣往来密切,也势必互通语言。学的人越来越多,交往必定越来越深入,这是个互为因果的过程——有朝一日,西戎人也好,夏人也好,华荣也好,番邦也好,都会说一样的话,彼此能听懂,自然就成一家人……”

  一把将他抱住:“子释!你怎么这么厉害!”

  那一个扬起眉毛:“我厉害,又不是一天两天,才知道么?”心想:一家人,也照样打架。但求交流起来容易些,大家彼此能说上话,打得稍微有风度有分寸点罢了。

  长生抱着他就上了车:“太阳快要下山,该冷了,咱们回宫。”

  坐在车里亲来亲去,一个劲儿傻兮兮的笑。

  子释看他一会儿,抬手去摸额头。

  长生抓住他的手:“正月里给太后拜年请安,忽然问我,上圣山还的什么愿。”

  “哦?”

  “又旁敲侧击打听我永乾四年出征后什么时间上过圣山——我手里那把弋阳弓,有人认得,倒也瞒不住。”

  “哦。”

  “还以为是对当年符定的事起了疑心,谁知听来听去……嘿!原来宫中这两年一直悄悄传扬,说是靖北王曾上圣山求奥云大神指引,大神派神使下凡相助,因而一统天下……”

  “噗!”

  “他们还说……”

  想起灵恝山上朝圣的牧民们关于自己的另一个异曲同工的谣言版本,子释哈哈笑道:“还说什么?”

  “还说,神使大功告成,本该回归圣山,谁知皇帝强留不放,以致病重垂危。皇帝没法,只好把人送回去……”

  子释愣住:“这……有鼻子有眼,还真是……”

  长生扯扯嘴角:“宫里那帮老女人,估计憋得狠了。太后不依不饶追问到底,我索性直承了事。最后跟她讲,这回上圣山还愿,做了奥云宫的记名弟子。将来待我华荣大业兴盛,了却凡尘俗务,就回圣山修行。因为被我诚心感动,神使答应,只要我符生在位之年,便助我造福华荣……”

  “这样……她也信?”

  “怎么不信?不信的是朝中夏臣。奈何西戎上下都信了,他们不信也没招。”

  这回却是子释傻了。谁能想到,他竟如此这般将计就计釜底抽薪,把大婚立后的事儿给摆平了。虽然不愿愚民,但是……也只好先这样了。至于由此可能引发的宗教问题……唉,到时候再说吧……

  这时长生捧起他的脸:“在山上养了一年,怎么瞅着越发显小了呢?”

  圣山神殿,日子过得安逸,营养又好,子释比过去胖些。偏偏脸上最明显,线条圆润不少,粉白相间,一副少年青葱样。

  “权且充充神使,倒正好。”长生说着,把神使大人摁到怀里。

  ※※※※※※※※※※※※※※※※※※※※

  注释1

  元世祖忽必烈曾委托国师八思巴创制蒙古新字,堪称当时的国际音标和世界语,但随着元朝的灭亡而废弃。文中在夏人地区推行的字母,不妨参看台湾现在仍在使用的注音字母(请查阅《新华字典》后附录的《汉语拼音方案》)及日语假名写法。当然,我们假设乌霍大师与子释创制的这套文字比那啥八思巴文要完善合理得多,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呵呵……

  注释2

  反切法:古汉语注音方法之一。简单说即用两个汉字合起来标音,取第一个字的声母,第二个字的韵母。如:冬,都宗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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