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五六章 孽已成缘_一生孤注掷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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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五六章 孽已成缘

  不过几日,翰林院兰台司的众位编修撰吏们,就被他们的新上司操练出了与以往大不相同的工作方式:每天卯时签押完毕,到李大人的办公桌上去拿当天的任务条,分头忙碌。等到辰时过了,兰台令大人才慢悠悠踱进大门,各屋里转一圈,看看有无疑问,然后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反正第一天上任就迟到得十分离谱,下属们对上司我行我素的作风具备了高度的自觉性。况且观察两天便发现,李大人来得晚,走得也晚。有两个偷懒的撰吏,散衙时分没完成任务就要溜,结果被留下来一直干到入夜。大人体贴他们住得远,派府里的马车送到家门口,叫两人受宠若惊,吓得不轻,从此兢兢业业。

  这天子释起得尤其晚,跨进兰台司大厅,下属们正陆续出来,准备去吃午饭。各衙门都配备着杂役厨子,也有像子释这样讲究的官员自己带饭,借用伙房热一热。当然,最有派头的,会连自家厨子一并带到衙署来伺候。

  众人打过招呼,纷纷走了,王宗翰落在最后,又跟着折了回来。

  “我说,子释。”私底下,几个年轻人仍旧朋友论交,不讲品级。王宗翰皱起眉头放低声音:“你不会是不知道有点卯签押这一说吧?怎么着子周也该催催你啊!这样下去,还要不要俸禄了?!”

  子释看他一脸苦口婆心,偏让人觉得鬼鬼祟祟,有点好笑。十分合作的显出为难状:“卯时太早,我起不来……”终归不是什么光彩事情,又知道对方是真关心自己,说着说着不好意思的笑了,“俸禄什么的,唉,子周说——”

  李文替他接过去:“不瞒大人,二少爷说,反正他一个人挣钱也够花,大少爷喜欢怎样就怎样。家里谁也不反对——千金难买秋冬觉嘛!”所谓“家里谁也不反对”,即上至少爷小姐,下到车夫马僮,思想认识高度一致。李文又道:“我听说只要找门子打点打点,负责点卯的公公们并不真计较,可惜二少爷怎的也不肯答应。”说完,无可奈何的叹口气。

  李章慢声慢语道:“要二少爷去张罗这个,除非日头打西边出来。”仿佛为了修正自家少爷形象,特地补充:“王大人有所不知,其实大少爷一向睡得轻,最近黑天白日的抄啊写的,还把衙门里的活儿带回去干,总要过了半夜才睡,唉!”禁不住发了句牢骚,“大人见过这样给朝廷当差的没有?拼命干活不要俸禄……”

  子释拍拍他:“好了好了,别叫王大人笑话咱们家没规矩。”

  王宗翰却担忧起来:“子释,我知道你着急,可也不能这么胡来啊。这样下去,身子会吃不消的——咳,你怎么也‘王大人’上了?这不是寒碜我么……”

  “多谢王兄关怀。说来也怪,自从接下这差事,每天忙完了,倒睡得格外踏实,因此早上才会起不来。不过精神头反而比从前好,也没觉着累。所谓乐此不疲,或者就是如此?还请王兄不要担心……”

  子释第一天上班,把二十本目录大致翻看一遍,又浏览了兰台司这些年的收藏。正如他所料,原蜀州府学所藏及民间征收而来的书籍,以经史居多,子集两类十分匮乏。前者仍然缺失的条目,大半已经补全详细内容,而后者却多是整页整页的空白,就连入了兰台司的藏书都还有许多没来得及登记在册。

  第二天,子释将手下十二名编修,二十几名撰吏分为三组。第一组负责经史部分,继续搜寻尚未征集入库的典籍,并设法补全细目。第二、三组分别负责“子”部和“集”部,先把入了库却没有登记的书都一一核实记录了再说。每天散衙之前,各组领头人将当日进度写入专用日志,提出第二天的预计进程,给兰台令大人过目。子释临走,再一一细查,写好任务条放在桌上。

  开始几天,常有要求返工的时候:统一体例,规定格式,指出纰缪……他懒得跟人废话,索性自己做几个例子示范。编修撰吏们不论年龄长幼,资历深浅,看到他细致严谨无懈可击的样本,牢骚不满全噎了回去。

  子释目前给自己规定的任务,是尽快把子集两类曾经目见耳闻,如今搜求不得的书籍细目做出来。其中不少书记忆中的面貌已经模糊,才着急趁着尚有印象赶紧写下来。除此之外,还要抓紧搜求缺失书籍。一些冷僻罕见的集子,民间并不重视,若不及时收藏,很可能不定什么时候便湮灭无踪。兰台司的书大多已成孤本,连目录本身都无比珍贵,因此决不允许往家里带。他只能抄下部分简目,叫尹富文帮着寻找。若是富文楼有的,便借过来留下抄本。所以每天离开衙署就比别人晚,回家之后,必然继续忙碌到深夜。

  刚开始,王宗翰执着的表示要陪他加班。

  子释坚拒。

  王宗翰不解,兼有些气恼:“你做什么非要一个人辛苦?还是你觉得我王某人才疏学浅,不堪差遣,无济于事?”

  见他动气,子释带着歉意笑道:“王兄误会了。王兄若留下来,元兄他们几位必定不好意思先走。其他撰吏们更抹不开,忍气吞声也得陪着。到头来累得大伙儿该回家时候不能回家,背后指戳,暗地腹诽,枉做恶人。我喜欢这活儿,费力气不要钱也无所谓,哪能拖别人下水?王兄不帮忙,就是成全小弟了……”

  王宗翰呆了一呆:“子释,你……唉!……”

  “昔弟子赎人而不取其金,圣人曰:‘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兄诚然好意,小弟却不可不见之以细。大伙儿齐心合作的事情,勉强一时,则后继无力。小弟私心,望兄体谅。”

  王宗翰瞧着他,赌气道:“既如此,你就不该当这个始作俑者!”

  “这不是……咳,心痒难熬么……”子释搓搓手,故作苦闷状。

  王宗翰被他逗得失笑,胸口忽地涌起一股热流,左冲右撞。竭力按捺下去,认真道:“子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圣人自圣,可也别把我等凡夫俗子抛得太远。翰林院的风气,一向闲散,陈阁老嘴上虽然催得紧,却不擅清理头绪。依我看,照你的章程,过两天这些人手熟了,速度还能快不少……”

  王大人到底没有陪着李大人加班,只是白日里不声不响,干得倍加卖力。每天一早就盼着他来,没来便忍不住焦急担心,等人来了,看见他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又暗自生气。别扭了好几天,终于等到这个单独说话的机会,决定务必从关心朋友的立场直言进谏。原本准备了一肚子批评的话,开口时气势已先弱了。得知他秉烛挑灯,废寝忘食,满脑子都是担忧关切,哪里还说得出其余?

  最后一咬牙,对李文道:“阿文,我看你挺机灵。曹公公那里我已经打点妥当,这几天的先帮着签了。从明儿起,你每天卯时过来一趟,替你们少爷签押吧。”说罢,也不看子释,径直出门,吃饭去了。

  主仆三人愣在当地。半晌,李章道:“少爷,王大人可真是个好人。”李文抓抓脑袋:“好人啊。不过——会不会有点好过头了?”

  九月初九重阳节,初十旬休,连着两个公休日。

  庆远侯府的人初九一大早就上门等着,接谢家少爷小姐和外祖父母团聚。韩老夫人再三叮嘱请李家少爷一起来,子释想起上回见着老太太,把西京城里世家大族的小姐数了个遍,说什么也不敢去。子周子归知道大哥实际上是惦记着从富文楼借来的那批书,不愿浪费时间,于是也不勉强,叮嘱下人一番,且赴韩府过节。

  子释这个兰台令,对长袖善舞的尹富文来说,公私两便,自是不遗余力用心帮忙。而子释要差遣人家当义工,礼尚往来的仪节愈发重要。因此,除了忙着甄别尹府拿来的书,趁这两天休假,还得抓紧把那《花丛艳历》的配诗攒齐,了却这桩暧昧皇差。

  入夜,丫鬟小厮都遣走了,“绿筠轩”的画稿在大平案上排开,子释一边翻弄几本前人诗词,一边往绯花笺上落笔。绿筠轩送来的是四十八张定稿草图,其中过于庸俗匠气太重的,都遵照他的意见改了几轮。本来打算配诗从前人集子里直接摘抄,谁知翻来看去,难得格调上乘内容相宜之句,没办法,只好亲自操刀上阵。

  写顺手了,倒也不慢,只是一时凑这么多,不容易出新,还须看看写写,寻章摘句找灵感。正所谓“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圣人之言总是有理的……

  翻到某一页,是首《菩萨蛮》小令:“绿窗深伫芙蓉色,灯花送喜秋波溢。一笑入罗帏,春心不自持。雨云情散乱,带怯羞含怨。花嫩不禁抽,春风卒未休。”

  正想着这几句也还生动,就读到了最后两行,差点“哈哈”笑出声来。“花嫩不禁抽,春风卒未休”——这也太生动了。前头还装模作样,结尾突然如此露骨,简直振聋发聩。

  笑了一会儿,摇摇头随手往下翻,看到几行顺口溜:“世间万物真稀奇,两岸双丘夹一溪。洞口有泉波滚滚,门前无路草萋萋。花在深渊蝶难采,巢处峰巅鸟不栖。唯有老僧常到此,染香归去醉如泥。”心想:大俗即大雅,这个也有意思。末了那句“染香归去醉如泥”,意境不差呢……

  这些天忙于学术,此刻翻弄着几本艳情诗集,自得其乐之余,忽地涌起一股冲动,真想找个人闲话闲话……

  可是,这样喁喁窃窃私房语——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

  抬起头,满墙满架的书,排成无言的队列。

  “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而读之以当友朋,幽忧而读之以当金石琴瑟。”诚然如此。亦不过如此。现如今这日子,架上有书,盘中有肉,身上有裘,往来有朋,房中有金石琴瑟。

  还是缺点什么。

  “一笑入罗帏,春心不自持。”看得烦躁,因为——枕边无伴。

  子释站起来。真不该大晚上的看这个。算了,明天再弄。把画册诗集锁进抽屉,熄了灯,走出书房。李章在外头隔间打盹儿,听见开门声,一个打挺站起来。

  跟到卧房里,问:“少爷,这就歇息吧?”

  “嗯。”

  “那我和阿文把水送进来?”

  “好。”

  李府在后院辟有专门浴室,大少爷亲自设计,指挥施工。二少爷几个同僚好友参观之后,无不在自家府中效法,可见舒适方便程度。但是自从入秋以来,沾水见风容易受寒,下人们宁可麻烦一点,每天夜里加烧一锅水,专在大少爷临睡前送到卧房。

  等东西都安放妥当,子释道:“你们睡去吧,不用管了,明儿再收拾不迟。”

  李文叮嘱一句:“少爷别泡太久,天冷水凉得快,艾叶泡时间长了也不好。”——大少爷喜欢洗完了泡一会儿,特地另备了一个大浴桶泡澡。

  李章点亮床头夜明灯,把火镰蒲绒搁在伸手即至的地方。最近夜里睡得安稳多了,这东西不大用得上,还是有备无患。双层保温壶放到旁边:“安神汤少爷别忘了喝。”又用棉布套子装好暖手炉,塞到被子里,“少爷睡的时候记得拿出来,省得后半夜冰人。”

  子释苦笑:“行了,二位大哥。子归不在家,你们好歹让我自在点儿。”说着,把两位忠仆轰出了房门。

  清洗毕,跨进浴桶,慢慢沉下去,让散发着艾叶清香的温热水流拥抱着自己。

  氤氲雾气蒙住了眼睛,轻轻挥手拨开,看见发梢在水中来回漂荡,仿佛今夜躁动难安的情绪,起伏不息。一低头,胸前小小圆圆的白色坠子静静垂在那里,就像心底深处凝结成珠冷硬如铁的那点寂寞:体积很小,密度很大,拉扯着它的主人堕向无底深渊。

  多少次打算把它摘下来,藏起来,甚至……砸碎了埋起来。到底还是留在脖子上,就这么沉甸甸的垂着。这沉甸甸不得解脱的感觉,反而令人踏实安心——它确证着李子释与这世界最深最痛的牵绊。告诉自己,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又活了一场。所以,几番挣扎之后终于决定:不管那个人去了哪里,都要带着它直走到这一场轮回的尽头。

  但是,今夜……格外不能承受……

  闭上眼睛,团起身子,恍惚间觉得自己不是缩在水底,而是缩进了胸前的坠子中。好似某些灵异故事里的鬼魅精魂,告别尘世,敛入顽石,沉眠千载,等待命中注定的机缘。

  ……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明澈,才意识到桶里的水早已不冒热气了。站起身,水珠顺着额前碎发滴下,渗入眼睛,有点儿刺痛。呵呵……要是真的能躲进石头该多好。这故事终究浪漫得不够彻底。给了我那样神奇的开端,接下来,却是一步一个浸透汗水血泪的脚印,越走越沉,不得脱身。

  ——怎堪细思量?只得不思量。

  不思量,自难忘。无处话凄凉。

  甩甩头,跨出桶外。往前几步,伸手取了搭在屏风上的长方浴巾擦头发,边擦边转身——替换的衣裳在床边花牙搁架上,预备穿了直接钻被窝,再靠床头一边等头发干,一边翻几页闲书,好歹让这一日有个惬意的结束。

  忽听身后一声粗喘,静夜中尤为清晰。紧接着传来梆梆作响四个字:“果然是你!”

  事出突然,子释吓得浑身一激灵。定定神,缓缓放下手,将浴巾围在腰间,慢慢回转身去。

  一个人从屏风后边绕出来,眉眼全拧着,好似惊喜交加,又似含冤带恨:“果然是你……”

  子释认出对方,大惊。仅仅打过一个照面,虽然感觉此人居心不良,绝非善类,也万万想不到会如此胆大包天。偏赶上今晚子周子归都不在——脑中一闪:可见是处心积虑窥伺多日有备而来了。隔壁就睡着阿文阿章,静悄悄毫无动静,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手脚。顿时头皮发麻手心冒汗,双腿一阵阵打软。

  暗暗握紧拳头,挺直身子:“原来是理方司傅大人。傅大人夜半三更擅闯私宅,不知有何公干?莫非大人错将在下认作了逃贼流匪,欲绳之以法?当真如此,还请大人青天白日下执公文拘令上门,李免必当随时恭候。”

  傅楚卿瞧着他,咬牙冷笑:“真能装啊!差点又叫你蒙骗过去。还好我没敢忘记,你打从前就是演戏的高手。那天在宫中见到你,我怎么看怎么像。后来当面说话,又怎么看怎么不像。想来想去,说什么也要亲眼仔细认一认。果然……李免啊李免,你做戏做得我傅某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啊……可惜,你脸上的表情做得了假,背上的伤疤却是做不了假!”说着,恶狠狠往前逼近。

  子释下意识的后退,脑中一片混乱。对方言语仿佛又尖又长的钢棘铁刺,冷不丁穿透头颅。某些沉淀在记忆河流最深处的污泥浊淖,随着时间流逝,早已滋生出水草游鱼,将痕迹完全掩盖,此刻被彻底翻搅,霎时染黑了整个水域。

  他双手扶着脑袋,茫然看向前方:“背上的伤疤……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哼!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要往下装是吧?”傅楚卿又逼近一步,“我是谁?你问我是谁?”忽然怒极,仰天打个哈哈,“你竟敢问我是谁!”双肩一振,尖锐的裂帛之声响起,纽扣“啪啪”崩断,纷纷落地。他一把扯下上身衣衫,露出精壮的胸膛,指着胸口那道扭曲的刀疤,满脸狰狞之色:“你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谁——四年前,楚州仙梳岭,卸妆台,菩提寺里,差点被你一刀捅死的人!想起来了么?!……”

  子释想:仙梳岭,卸妆台,菩提寺……好耳熟的地名啊……

  ——对,我去过那里……我们……找过冬的地方,到玉盘峰寻山洞入口,结果遇见一伙强盗。后来……后来……啊!头好痛。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凑这么近,凶神恶煞瞪着我?请你让开,我不认识你……

  傅楚卿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李免的一举一动。看见他面色惨白,双目失神,身子不停战栗,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去,心里实在是说不出的畅快。慢慢贴到他跟前,一字一顿继续紧逼:“看来,你不但会做戏,忘性也很大啊!我可是一点一滴都没敢忘,你竟然全给我忘记了,这也太不公平……不要紧,我会叫你想起来的……”

  子释耳朵里隆隆震响,隐约看见对方两片嘴唇一张一合,不知说些什么。脑中却仿佛钻出无数铜锤铁斧,“砰砰”敲击着往事之门,敲得脑袋简直要裂成碎片。

  他想:后来……后来怎样了?……啊,后来,他把那些强盗都杀死了……嗯,就是这样……

  摁住乱敲乱砍的锤子斧头,对自己说:就是这样。

  头疼渐渐止住,耳朵也能听到声音了。

  傅楚卿猛地伸出胳膊,抓起他的手按在胸口刀疤上。

  子释如遭炮烙:“放开!”拼命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半边身子又痛又麻,立刻没了知觉。强撑一口气:“傅大人,请你放开!我说过,你认错人了。”

  “真无情啊。居然忘得这么干脆……”傅楚卿阴阴的笑着:“也难怪,不过一夜露水姻缘,又隔了这许久,凭你这副浪荡模样,不知勾上多少登徒子,忘了我原也应该……可是,李免啊,”握着子释的手在刀疤周围来回画圈儿,喃喃道,“你闯进我的地盘,诱得我身不由已,最后利用我满腔珍爱之情,用我自己的刀,差点送我去见了阎王……你说,我好不容易找着了你,又怎么舍得放手?嗯?……”

  子释闻言,怔怔望着他。那斜飞的扫帚眉,上挑的桃花眼,冷森森的语调,阴恻恻的笑容,天旋地转间,伴着刀光血泊狂风火焰,“轰隆”撞开了封锁记忆的最后一道门。

  镜头急剧拉近,画面飞速切换——

  那些人,男男女女一群,他们是谁?我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啊,他们迷路了,我和子归答应送一程……好多强盗!原来强盗窝安在寺庙里……大事不妙,强盗头子发现子归是女孩儿,怎么办?怎么办?……

  镜头推进到大殿深处观音堂内,画面定格在须弥底座千叶宝莲上残缺的千手千眼大慈大悲观音塑像,子释听见一声遥远的痛楚□□。下一刻,发觉这□□竟然就从自己咽喉漫出,眼前顿时什么都没有了,只是黑。

  无边无际,一片漆黑……

  他就这样轻轻软软倒下去,拒绝任何回应。

  傅楚卿不由自主伸出双臂,小心翼翼接住了他。如同接住九天之上凋落的凌霄花。

  ※※※※※※※※※※※※※※※※※※※※

  注释1:

  《集贤阁总目》,参考崇文总目。崇文总目,宋代官修书目,著录经籍共3445部,30669卷,是北宋最大的目录书。

  注释2: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见《论语?为政》

  注释3:

  本章所引春宫词句自网上搜集,有改动。

  注释4:

  “不思量,自难忘。无处话凄凉”:见苏轼《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

  注释5:

  子释和王宗翰关于加班的对话,参考《吕氏春秋?察微》:鲁国之法,鲁人为人臣妾於诸侯,有能赎之者,取其金于府。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

  翻译:春秋战国时期鲁国有一项政策,如果鲁国人在外地为奴,有人肯出钱帮他们赎身的,所花费用,可以凭借收据到鲁国财政部报销。这项政策推行以来,数以千记的鲁国人得以返乡。孔子的弟子子贡,是个大款,有一次帮一个鲁国奴隶赎身之后,当众撕毁了收据,表示不要国家来报销这笔款子,我子贡自掏腰包了。结果回国之后,孔子表示要将子贡逐出师门,为什么呢,子曰:贡的做法,看似仁,其实是将一项仁政逼入了死地。因为你财大气粗擅自提高仁的标准,那以后的人就会以去领报销款为羞,但是自身又无法承受这笔支出,只好干脆不去帮奴隶赎身了。果然从此以后,帮鲁国奴隶赎身的人越来越少,最终这项政策在操作上被废弃了。(此译文引自网络,原作者未考证,甚有趣,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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