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谣言 一
范东屏顿时反应过来，眼神中虽然仍旧疑惑不减，面容却已恢复如常，微微笑着问道，“尽欢如何会在这里？”
我还未及回答，忽听身后崔光烈似乎颇感兴味地笑道，“怎么，范先生与洛大人竟是旧识？”语气却是十分客气。
范东屏不动声色地瞥我一眼，转而步入室内向崔光烈笑道，“昔日东屏在定远候府作西席之时，见尽欢颇具天分，于棋艺曾略作指点，也算半师之谊。”又回过头，向我温和道，“你且先去吧，我此刻还有公务，你我迟些再叙。”
我依言告退，跟随带路的兵士回到山下，见过邓拓，转述了崔光烈的意思后退下，被带至安排给我的营房。此时豆蔻已将前一天送来的物品用具安置停当，正候我回来。用过晚膳之后不久，便等来了范东屏。
他一见室内并无外人，什么儒雅风度，潇洒气质立时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狰狞面目毕露无疑，一边怒气冲冲地追着在我头上狠狠敲了几个爆栗，一边咬牙切齿，沉声斥道，“好啊，尽欢公子？为师倒是真教出个好徒弟来！你这随心所欲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师傅，徒儿也是不得已……”我哭笑不得，捂着肿痛的额头连连躲闪着求饶，余光看到豆蔻在一旁捂着嘴偷笑，恨恨瞪她一眼，无可奈何地哀求道“师傅，多少给徒儿留些体面！”范东屏这才稍稍有所收敛，虚咳一声，吩咐豆蔻摆设棋盘，瞪着我，冷冷道，“若是没有长进，绝不轻饶！”
我低声下气赔笑着伺候范东屏落座，开始与他对垒。一开始时我还陪着小心，不久便兴奋起来，渐渐沉浸其中。
范东屏和我虽然都落子迅捷，棋面看起来皆如行云流水，然而彼此的棋路差异却很大。范东屏喜欢圈地，常常占据中原广袤的腹地。棋路平缓，处处点到为止，留有余韵，布局却深藏不露，往往在后期才突显其重大用心。我喜欢贴身围剿，善于对付情势复杂的边陲死角。棋路被他斥为妖冶狠辣，总是在迷离缠绕之中长驱直入，迅速吃干抹净，丝毫不留情面。
不知厮杀了多久，最后烽烟四起，满盘皆兵，死子累累。豆蔻又一次添茶之后，我终于推盘认输，心服口服。范东屏端起茶杯略作啜饮，语气刻板道，“还算过得去，这次先不教训你了。”话语虽严厉，却已经板不起面孔，神色早就缓和了下来。
我趁机撒娇，委屈道，“许久未见师傅，一见面不晓得多欢喜，谁知不分青红皂白，先是受了一顿训斥……”我红了眼圈，赌气道，“……再不敢求师傅解救徒儿于水火。”
“你这丫头……”范东屏气的乐了，指着我，咬牙笑道，“想要为师帮忙便直说，这幅痴头怪脑的样子还是做给你爹爹看吧，为师是不会上当的！”
我气结，嗔道，“师傅……”
范东屏却正色道，“此次你却是惹祸不小，这残局收拾起来还颇费气力。”他思索片刻，淡淡道，“我如今在崔子辉处作幕僚，他对我倒也颇为器重，看看能否求他把你安排到送亲队伍之中，等到了西疆，见到你父亲再做打算。”
我大喜过望，谄媚道，“还是师傅机谋百出，事事举重若轻，如同对弈之时，即便全局危急，旁人都认为毫无胜望，必输无疑。经师傅打一劫，必然柳暗花明，七十二路棋死而复生……”
范东屏失笑，打断我道，“成不成还在两说，你这些阿谀奉承的话留待以后再说。”言罢沉吟一阵，缓缓道“笙儿，你思路敏捷灵活，时时转换，出人意表，又善长捕捉战机，于细微之处发现对方弱点，攻其不备，这都是你的优点。然而你棋风过于凶猛刚硬，从一开始便厮杀起来，不论自己死活，只顾穷追猛打，虽杀法精谨，却不够大气磅礴。”
我凝神静听，他又接着道，“棋道即人道，看你棋风，便知你内里性子极为倔强，有些时候宁可玉石俱焚也不肯退让。所以，你虽然平素处事还能做到圆滑，但每到重要关头弃取选择之时，常常没法保持清醒理智，这是你致命的弱点。”
范东屏神色似有忧虑，目光温蔼地望着我，语重心长道，“你自小聪颖，凡事看得通透，应该知道‘以弃为取，以屈为伸，失西隅补以东隅，屈于此即伸于彼’。不要注重一城一池的得失，而须着眼于全局，能果断出击，也要会适时忍让。对弈如此，人生亦然。”
我心中触动，不由默然。见我兀自沉思不语，他温和道，“为师的话你再想想，军营之中凡事多加小心，一旦有所进展，我会立即通知你。”言罢起身准备告辞，我纵然不舍，也知他不便久留，只得送他出门离去。
时间转瞬即逝，我在裕顺大营已将近月余，平素也没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过是帮着邓拓做些起草奏折、整理档案之类的文书工作。想来是邓拓有意关照，我的所有工作都不怎么接触外人，其实就连邓拓本人我也不常见到，他需要我做些什么事情，大都通过随身侍从交待给我。至于范东屏，他虽然也很忙，还是经常抽空来见我，但却一直没有什么让人振奋的好消息。我自己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虽然心急，却也只能耐心等待。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就因为我的深居简出，每日只在邓拓行辕中的书房和自己的营房消磨时光，裕顺大营中开始有流长诽短到处传扬。
先是觉得周围的人态度多少有些怪异，接着看到基本上类似于现代勤务兵，帮我办些杂务的平虏军兵士张渝和陆康两人接连几日鼻青脸肿，我忍不住问了几句，这两人一开始支支吾吾不肯明讲，后来便被我套出话来，其实估计是他们早就想一吐为快了。
原来，作为中央卫戍部队的御林军，与地方军队的平虏军本来就有些不合，可以说是互相瞧不起，少不了会有些明争暗斗的事情。但因为崔光烈和邓拓两人治军甚严，所以裕顺大营中御林军与邓拓带来的这几千人的平虏军一般顶多争些口舌之利，倒也不会有大的冲突。
问题是最近御林军中间开始广泛流传邓拓有龙阳之好，平虏军兵士们怎么可能容忍他们心目中英明神武的邓大将军被断臂山的传闻所玷污，于是平日里的口角逐渐升级，发展为肢体冲突，这就不难猜出小张和小陆两位同志为什么脸上添彩了。
本来我是一点也不想管这件事情的。我是个女人，而且是个记忆力很好的女人，所以经常会把一些不太愉快地琐碎小事记在心里，譬如上次的软禁事件。我知道这很不好，但是，我也没办法让自己失忆是不是？
而且像这种事情，邓拓自己应该会去处理，他这样的人不可能连这点小事也解决不了，我又何必没事找事，多管闲事？
所以我本来是真的真的一点点也不想插手这件事情的。而且，很不好意思滴说，我是很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相当幸灾乐祸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但是后来，我发现情况开始有些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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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未及回答，忽听身后崔光烈似乎颇感兴味地笑道，“怎么，范先生与洛大人竟是旧识？”语气却是十分客气。
范东屏不动声色地瞥我一眼，转而步入室内向崔光烈笑道，“昔日东屏在定远候府作西席之时，见尽欢颇具天分，于棋艺曾略作指点，也算半师之谊。”又回过头，向我温和道，“你且先去吧，我此刻还有公务，你我迟些再叙。”
我依言告退，跟随带路的兵士回到山下，见过邓拓，转述了崔光烈的意思后退下，被带至安排给我的营房。此时豆蔻已将前一天送来的物品用具安置停当，正候我回来。用过晚膳之后不久，便等来了范东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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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徒儿也是不得已……”我哭笑不得，捂着肿痛的额头连连躲闪着求饶，余光看到豆蔻在一旁捂着嘴偷笑，恨恨瞪她一眼，无可奈何地哀求道“师傅，多少给徒儿留些体面！”范东屏这才稍稍有所收敛，虚咳一声，吩咐豆蔻摆设棋盘，瞪着我，冷冷道，“若是没有长进，绝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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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结，嗔道，“师傅……”
范东屏却正色道，“此次你却是惹祸不小，这残局收拾起来还颇费气力。”他思索片刻，淡淡道，“我如今在崔子辉处作幕僚，他对我倒也颇为器重，看看能否求他把你安排到送亲队伍之中，等到了西疆，见到你父亲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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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东屏失笑，打断我道，“成不成还在两说，你这些阿谀奉承的话留待以后再说。”言罢沉吟一阵，缓缓道“笙儿，你思路敏捷灵活，时时转换，出人意表，又善长捕捉战机，于细微之处发现对方弱点，攻其不备，这都是你的优点。然而你棋风过于凶猛刚硬，从一开始便厮杀起来，不论自己死活，只顾穷追猛打，虽杀法精谨，却不够大气磅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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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作为中央卫戍部队的御林军，与地方军队的平虏军本来就有些不合，可以说是互相瞧不起，少不了会有些明争暗斗的事情。但因为崔光烈和邓拓两人治军甚严，所以裕顺大营中御林军与邓拓带来的这几千人的平虏军一般顶多争些口舌之利，倒也不会有大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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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像这种事情，邓拓自己应该会去处理，他这样的人不可能连这点小事也解决不了，我又何必没事找事，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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