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遭袭击魂魄归地府 …
轩运走了以后秋燕依旧在掩面而泣，旺家背靠着一棵大桐树圪蹴在地上，铁青着脸气呼呼地抽着烟。
如果旺家走进学校回到秋燕的房间，如果轩运没有发现那块石头，后面也就不会发生悲剧了。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如果”。
距陡坡口几米远的路边，有一块状如三棱锥的石头，石头的一部分插在土中，另一部分裸露在外。轩运刚走几步，就看见了这块石头，他把自行车靠在崖上，圪蹴着把石头刨了出来，然后就抱着石头直接冲上陡坡奔向旺家。他没有喊叫，没有怒吼，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快速向旺家冲去。他手中的三棱锥石头伴随着秋燕的惊叫声飞向了正低头抽烟、毫无戒备的旺家。
旺家“啊呀”一声，太阳穴处便血流如注，紧接着便跌仆于地，不省人事。
秋燕和几个男老师急忙从附近一个村民家里借了辆小平车，把旺家往医院送去，朱老师把轩运拉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令人悲叹的是，旺家到医院时已气绝身亡。
当天夜里警察从柳树峪学校把轩运带走了——他被刑拘了。
因情仇致人于死命，这件事情，在当时的小县城，也算是一则爆炸性新闻了。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播开来，街头巷尾，田间地头，到处是调盐加醋的议论和神神秘秘的“据说”。
当然，唯一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就是张珊。轩运当天晚上没回来，张珊的父母也不知道任何情况。到了晚上七八点的时候，她母亲还问她，轩运今天还回来不？她叹口气说：“我也不知道，这会儿了，可能不回来了，他和他爸他哥说说话，也许还要到同学朋友家聊一聊。”
她嘴是这么说的，但心里想：轩运肯定到秋燕那里去了，早上他临走时我还提示他应该去看看秋燕的——他很爱秋燕，他和秋燕好了，也就能一心读大学了，我的心事也就了了。我是不能再连累他了……
张珊的母亲是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才知道的。当轩运的哥哥高启运流着泪哽咽着把事情的大概经过告诉她后，她的脸立时就灰白灰白的没有了一丝血色，她觉得胸口堵得慌，双腿直发软。她“咕咚”一声蹲坐在墙角的一个竹制小凳上，双手捂脸哭了起来。她真想嚎啕大哭，可又不敢，她怕张珊听到了。她只能压抑着哭，克制着哭——这种欲泄又堵的痛苦情绪的发泄方式，其对人情感的摧残程度，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想象和体味的。它就像一团胶质的软囊囊的东西卡在喉咙，憋的难以忍受，但又想吐吐不出，想咽咽不下。
“婶子，都是轩运不好，我们对不起你，可是……可是……现在张珊……我们要想法怎么才能瞒过张珊，不然……不然她会受不了的……”启运吞吞吐吐地说。
“珊珊呀，我……我……我苦命的孩子，她……她怎么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呀……这……这……这不是要她的命……命吗……”
但对于丁丽而言，此时不管心里再悲苦，再难以接受这残酷的现实，都必须要接受要忍受，还要在宝贝女儿面前表现出若无其事天下太平的表情，甚至还要强颜欢笑，把所有的痛苦埋藏于心底最深处。
“我们就说轩运得了肠胃炎，在家里熬草药喝，草药喝完了他就直接到上海去了……”启运说。
丁丽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抬起头，看着启运，摇了摇头哽咽着说：“不行，这样说珊珊她会牵挂会着急的，她本来睡眠就不好，经常要服安眠药，这样她恐怕就更……”
丁丽说着就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启运低头皱眉，在思索着瞒哄张珊的谎言。
“要不就说我爸生病住院了，轩运先照护两天……”启运抬起头说。
“哎……这不是咒你爸吗？这……这怎么……”丁丽说。
“哎呀，婶子，没法呀，现在也不讲究那么多了，就这样吧！”
丁丽擦了一下眼泪，默默地点了点头。
启运走了以后，丁丽先是坐在床沿上竭力稳定了自己的情绪，然后又仔细洗了洗脸，最后是对着镜子精心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表情，在确定不会露出任何破绽之后，就从梳妆台上拿着去年她生日时丈夫送给她的礼物——上边刻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那把小叶紫檀木梳子。她一边“悠闲自在”地梳着刚刚才梳过、根本不需要继续巩固或强化的头发，一边“优雅”地向张珊的房间走去。
“珊珊……”丁丽推开了女儿房间的门。
“噢，妈，刚才我在窗户上好像看到轩运的哥哥拿着行李箱走了，他啥时候来的？有啥事吗……”张珊显得疑惑并且焦急。
“哎……也没啥大事，听说轩运他爸生病住院了，轩运先照护两天，然后他去上海上学，他哥哥再照护——噢，对，他哥说他就不来家了，过两天他直接去上海，不能耽误了……”
“他爸咋了？！得的什么病？哎……轩运也是命苦，怎么他爸又住院了……”
“听说是胃溃疡什么的，不要紧，住……住……住几天医院就……就……会好……好的……”
丁丽虽然拿着梳子不停地梳着头，想借此控制和掩饰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没能控制住。她眼圈发红，声音发颤。
“妈，你咋了？”
“没事！没事！珊儿，妈只是……只是想起来有些伤感——妈想呀，轩运上大学了，可是如果不是……不是发生那些事情，凭我娃的智商和学业基础，我娃现在也该在……在大学的……大学的校园里……”
丁丽一边给女儿梳着头发，一边啜泣着。
“轩运是该到学校去了，他都超假了吧——可是，他怎么就不来家里一趟，哪怕只说几句话，吃点饭都行呀，耽误也就是一两个钟头的时间……”
“哎……谁知道他咋想着呢！也许……也许……他……他是怕分……分别时心里太……太……难受……难受……”
丁丽已泣不成声了。她拿着梳子的手突然垂下来，呆呆地看着女儿的背影，心似锥刺，泪如雨下。
“妈，你哭啥呢！他着急要去学校上学，又不是杀人放火蹲大狱了，闹得好像生离死别似的……”
丁丽再也忍不住了，她一下子把女儿抱在怀里，嚎啕大哭着说：“哎呀呀，珊儿呀，你命苦呀！哎呀，我娃的命咋就这样苦呀，我亏了啥人了作了啥孽了，老天竟这样对待……”
“哎呀，妈！妈妈！你这是咋了嘛？轩运是出啥事了，还是后悔变心了……”张珊也禁不住哭了起来。
“没……没……没有……没有，他没……没出事……也……也没变……变……心，妈妈只是……只是……想如果你也能上大学该多好……”
她们母女两人正呜呜咽咽哭着，张珊的爸爸回来了。他身穿黑色呢子大衣，头戴深蓝色呢子鸭舌帽，推开门，惊疑地问：“咋啦？这又是咋啦！你们两个哭得泪人儿似的……”
“噢……噢噢，没事没事……珊儿你看会书吧，你爸回来了，我做饭去……”丁丽抹着眼泪匆忙走了。
丁丽一进入自己的房间，就把轩运出事的事情告诉了丈夫，这个风光体面，在整个小县城都颇有名气的木材公司经理，如同当头挨了一闷棍，一屁股蹲在凳子上，头深深地低下去，沉默了好久。
轩运的事情牵动了不少人的心。老秀才霍运达听说以后，立马跑到轩运家里。
“兄弟，你家老二今年多大了，不要说虚岁，说周岁！”他脸色凝重地问轩运父亲。
“周岁嘛，十八了，阴历九月二十生日。”
“哎——这就嘛哒大了！”
老秀才长叹一声，低头皱眉陷入了沉思中。
“老哥哥呀，你说这可咋办呀！你是文化人，懂得多，办法多，你说说这可咋办呀……”轩运父亲老泪纵横，哽咽着说。
老秀才缓缓抬起头，失望地叹息一声说：“按法律规定，年满十六周岁就要负完全刑事责任，不过如果不满十八周岁，就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可是，娃已经年满十八了……哎——这可咋办呀！这可是恶性刑事案件呀……”
“我这老二还有救吗？老哥哥，你要想想办法呀！”轩运爸爸声泪俱下地乞求道。
老秀才又低下头开始了思索。片刻后，他抬起头说：“兄弟呀你也不要太焦虑，我一个表弟在法院是个小头头，我明天先去问问他，让他操点心，量刑能宽就尽量宽，处罚能轻就尽量轻……”
一中的欧阳老师，魏根茂老师，还有轩运在高二时的地理老师，他们找律师，托关系，也在忙碌着，奔波着。
当然，对案件最关心，对轩运最牵挂的莫过于他的父兄和张珊的父母。但他的父兄无权无势无钱财，在公检法系统也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也只能是终日长吁短叹，愁眉苦脸，干着急，没办法。张珊的父母则不惜大把大把地扔钱，千方百计地动用了所有有必要动用且可以动用的关系。其中有一种他们认为最可行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通过律师与旺家的家属达成谅解协议，至于人家提出的要求，他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答应的。
不惜一切代价救轩运，这是他们夫妻共同的心愿和头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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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旺家走进学校回到秋燕的房间，如果轩运没有发现那块石头，后面也就不会发生悲剧了。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如果”。
距陡坡口几米远的路边，有一块状如三棱锥的石头，石头的一部分插在土中，另一部分裸露在外。轩运刚走几步，就看见了这块石头，他把自行车靠在崖上，圪蹴着把石头刨了出来，然后就抱着石头直接冲上陡坡奔向旺家。他没有喊叫，没有怒吼，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快速向旺家冲去。他手中的三棱锥石头伴随着秋燕的惊叫声飞向了正低头抽烟、毫无戒备的旺家。
旺家“啊呀”一声，太阳穴处便血流如注，紧接着便跌仆于地，不省人事。
秋燕和几个男老师急忙从附近一个村民家里借了辆小平车，把旺家往医院送去，朱老师把轩运拉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令人悲叹的是，旺家到医院时已气绝身亡。
当天夜里警察从柳树峪学校把轩运带走了——他被刑拘了。
因情仇致人于死命，这件事情，在当时的小县城，也算是一则爆炸性新闻了。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播开来，街头巷尾，田间地头，到处是调盐加醋的议论和神神秘秘的“据说”。
当然，唯一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就是张珊。轩运当天晚上没回来，张珊的父母也不知道任何情况。到了晚上七八点的时候，她母亲还问她，轩运今天还回来不？她叹口气说：“我也不知道，这会儿了，可能不回来了，他和他爸他哥说说话，也许还要到同学朋友家聊一聊。”
她嘴是这么说的，但心里想：轩运肯定到秋燕那里去了，早上他临走时我还提示他应该去看看秋燕的——他很爱秋燕，他和秋燕好了，也就能一心读大学了，我的心事也就了了。我是不能再连累他了……
张珊的母亲是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才知道的。当轩运的哥哥高启运流着泪哽咽着把事情的大概经过告诉她后，她的脸立时就灰白灰白的没有了一丝血色，她觉得胸口堵得慌，双腿直发软。她“咕咚”一声蹲坐在墙角的一个竹制小凳上，双手捂脸哭了起来。她真想嚎啕大哭，可又不敢，她怕张珊听到了。她只能压抑着哭，克制着哭——这种欲泄又堵的痛苦情绪的发泄方式，其对人情感的摧残程度，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想象和体味的。它就像一团胶质的软囊囊的东西卡在喉咙，憋的难以忍受，但又想吐吐不出，想咽咽不下。
“婶子，都是轩运不好，我们对不起你，可是……可是……现在张珊……我们要想法怎么才能瞒过张珊，不然……不然她会受不了的……”启运吞吞吐吐地说。
“珊珊呀，我……我……我苦命的孩子，她……她怎么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呀……这……这……这不是要她的命……命吗……”
但对于丁丽而言，此时不管心里再悲苦，再难以接受这残酷的现实，都必须要接受要忍受，还要在宝贝女儿面前表现出若无其事天下太平的表情，甚至还要强颜欢笑，把所有的痛苦埋藏于心底最深处。
“我们就说轩运得了肠胃炎，在家里熬草药喝，草药喝完了他就直接到上海去了……”启运说。
丁丽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抬起头，看着启运，摇了摇头哽咽着说：“不行，这样说珊珊她会牵挂会着急的，她本来睡眠就不好，经常要服安眠药，这样她恐怕就更……”
丁丽说着就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启运低头皱眉，在思索着瞒哄张珊的谎言。
“要不就说我爸生病住院了，轩运先照护两天……”启运抬起头说。
“哎……这不是咒你爸吗？这……这怎么……”丁丽说。
“哎呀，婶子，没法呀，现在也不讲究那么多了，就这样吧！”
丁丽擦了一下眼泪，默默地点了点头。
启运走了以后，丁丽先是坐在床沿上竭力稳定了自己的情绪，然后又仔细洗了洗脸，最后是对着镜子精心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表情，在确定不会露出任何破绽之后，就从梳妆台上拿着去年她生日时丈夫送给她的礼物——上边刻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那把小叶紫檀木梳子。她一边“悠闲自在”地梳着刚刚才梳过、根本不需要继续巩固或强化的头发，一边“优雅”地向张珊的房间走去。
“珊珊……”丁丽推开了女儿房间的门。
“噢，妈，刚才我在窗户上好像看到轩运的哥哥拿着行李箱走了，他啥时候来的？有啥事吗……”张珊显得疑惑并且焦急。
“哎……也没啥大事，听说轩运他爸生病住院了，轩运先照护两天，然后他去上海上学，他哥哥再照护——噢，对，他哥说他就不来家了，过两天他直接去上海，不能耽误了……”
“他爸咋了？！得的什么病？哎……轩运也是命苦，怎么他爸又住院了……”
“听说是胃溃疡什么的，不要紧，住……住……住几天医院就……就……会好……好的……”
丁丽虽然拿着梳子不停地梳着头，想借此控制和掩饰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没能控制住。她眼圈发红，声音发颤。
“妈，你咋了？”
“没事！没事！珊儿，妈只是……只是想起来有些伤感——妈想呀，轩运上大学了，可是如果不是……不是发生那些事情，凭我娃的智商和学业基础，我娃现在也该在……在大学的……大学的校园里……”
丁丽一边给女儿梳着头发，一边啜泣着。
“轩运是该到学校去了，他都超假了吧——可是，他怎么就不来家里一趟，哪怕只说几句话，吃点饭都行呀，耽误也就是一两个钟头的时间……”
“哎……谁知道他咋想着呢！也许……也许……他……他是怕分……分别时心里太……太……难受……难受……”
丁丽已泣不成声了。她拿着梳子的手突然垂下来，呆呆地看着女儿的背影，心似锥刺，泪如雨下。
“妈，你哭啥呢！他着急要去学校上学，又不是杀人放火蹲大狱了，闹得好像生离死别似的……”
丁丽再也忍不住了，她一下子把女儿抱在怀里，嚎啕大哭着说：“哎呀呀，珊儿呀，你命苦呀！哎呀，我娃的命咋就这样苦呀，我亏了啥人了作了啥孽了，老天竟这样对待……”
“哎呀，妈！妈妈！你这是咋了嘛？轩运是出啥事了，还是后悔变心了……”张珊也禁不住哭了起来。
“没……没……没有……没有，他没……没出事……也……也没变……变……心，妈妈只是……只是……想如果你也能上大学该多好……”
她们母女两人正呜呜咽咽哭着，张珊的爸爸回来了。他身穿黑色呢子大衣，头戴深蓝色呢子鸭舌帽，推开门，惊疑地问：“咋啦？这又是咋啦！你们两个哭得泪人儿似的……”
“噢……噢噢，没事没事……珊儿你看会书吧，你爸回来了，我做饭去……”丁丽抹着眼泪匆忙走了。
丁丽一进入自己的房间，就把轩运出事的事情告诉了丈夫，这个风光体面，在整个小县城都颇有名气的木材公司经理，如同当头挨了一闷棍，一屁股蹲在凳子上，头深深地低下去，沉默了好久。
轩运的事情牵动了不少人的心。老秀才霍运达听说以后，立马跑到轩运家里。
“兄弟，你家老二今年多大了，不要说虚岁，说周岁！”他脸色凝重地问轩运父亲。
“周岁嘛，十八了，阴历九月二十生日。”
“哎——这就嘛哒大了！”
老秀才长叹一声，低头皱眉陷入了沉思中。
“老哥哥呀，你说这可咋办呀！你是文化人，懂得多，办法多，你说说这可咋办呀……”轩运父亲老泪纵横，哽咽着说。
老秀才缓缓抬起头，失望地叹息一声说：“按法律规定，年满十六周岁就要负完全刑事责任，不过如果不满十八周岁，就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可是，娃已经年满十八了……哎——这可咋办呀！这可是恶性刑事案件呀……”
“我这老二还有救吗？老哥哥，你要想想办法呀！”轩运爸爸声泪俱下地乞求道。
老秀才又低下头开始了思索。片刻后，他抬起头说：“兄弟呀你也不要太焦虑，我一个表弟在法院是个小头头，我明天先去问问他，让他操点心，量刑能宽就尽量宽，处罚能轻就尽量轻……”
一中的欧阳老师，魏根茂老师，还有轩运在高二时的地理老师，他们找律师，托关系，也在忙碌着，奔波着。
当然，对案件最关心，对轩运最牵挂的莫过于他的父兄和张珊的父母。但他的父兄无权无势无钱财，在公检法系统也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也只能是终日长吁短叹，愁眉苦脸，干着急，没办法。张珊的父母则不惜大把大把地扔钱，千方百计地动用了所有有必要动用且可以动用的关系。其中有一种他们认为最可行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通过律师与旺家的家属达成谅解协议，至于人家提出的要求，他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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