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第一一〇章:有钱能使鬼推磨,无意偏沾火上身_鱼跃龙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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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第一一〇章:有钱能使鬼推磨,无意偏沾火上身

  姚子贡精于享乐,很有自己的一套,径直将六皇子与宪侯引到承夜坊一家雅洁精致的酒肆,要了二楼单间。店中人不少,却不见喧嚣。食客看起来都有些身份,以文士为主,倒没再撞见熟面孔。

  酒过三巡,桌上的菜也下去大半。这家店菜肴以河鲜为主,清淡而鲜美。宋微这半天连番运动,正饿得很,与姚子贡边吃边聊。双方默契,皆不提前事,只说些吃喝玩乐经验,宾主尽欢,把一见如故的交情演得淋漓尽致。

  席间独孤铣基本不说话,得空替六皇子殿下摘摘鱼刺,剥剥虾壳。姚子贡瞥见,惊得眼皮直跳。拼命忍着,才把打偏的目光撤回来。

  薛璄则是从头到尾低头吃饭,一副食不知味模样。

  宋微吃饱了,摸着肚皮叹口气,道:“多谢四爷招待。我有些话,想与三郎说。”

  他语调放得很软,坐在下首的薛璄闻言一震,抬起头瞪大眼睛看他。

  独孤铣一言不发,放下筷子,起身往外走。姚子贡脑筋转得飞快,跟着起身,笑道:“这里的河鲜都是快马从江南送来的,正好劳侯爷去挑挑,带些回府上,做个鱼脍鱼羹,都还不错。”

  独孤铣走到门外,停下脚步,忽然转头:“叫老板把隔壁腾出来。”

  姚子贡会上这里来,自是与老板交情不浅。一听这话,当即想通,碎步快跑,亲自去找人。没多大工夫,便与宪侯坐在了隔壁的单间里。本来还打算没话找话,跟独孤铣套套近乎。看对方凝神侧耳模样,遂打消念头,专心致志作陪,一本正经听壁脚。可惜他耳朵没人家好使,只隐隐约约听得说话声,根本分辨不出到底讲了什么。心痒难熬之下,干脆放弃,认真欣赏宪侯大人镇定中透着苦逼的奇特表情。

  宋微倒了两盅酒,一杯送到薛璄面前。

  薛三恍然回神,赶忙双手接住:“殿、殿下,这、这怎么敢当……”

  宋微笑笑:“三郎不必拘束,你识我于微时,又曾不惜犯险,慨然相助。这份故人之情,在我心里,是一直都在的。”

  薛璄的心顿时热起来,总觉得对方一声“三郎”,一句“故人之情”,余韵悠长,别有天地。望着对面那人面如冠玉,眸若星辰,胸腔里扑通扑通跳动,与当日得知他真实身份,惊惶下的兴奋激动,又大是不同。

  皇帝给六皇子改了名,却没改字,这事薛璄也知道。

  “殿下……妙之……”见宋微不以为忤,胆子越发壮了几分,“我……”

  宋微十分自然地打断他:“这第一杯酒,便是感念故人之情,谢君援手之恩。”说罢,一饮而尽。

  薛三岂会落在他后面,端起酒杯便干了。

  宋微又给他斟满:“这第二杯,是要向三郎陪个不是,解除往日一桩误会。”

  薛璄正浑身发热,听清这句,忽然就跟灌了口冷风似的,心口蓦地凉下来。若说往日有什么不是,那也是他薛三的不是。六皇子莫非故意说反话,要翻脸算旧账?

  “什、什么误会?你、你有什么不是?”

  宋微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道:“昔日三郎上京前夕,丽情楼饯别,那天晚上的人……不是我。”他声音一直不大,这时压得更低,脸上的神情却严肃得不能再严肃。

  薛璄想不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来,愣了好一阵,才茫然道:“不是你?什么……不是你?”好似突然明白过来,语调间竟带出几分张皇,“怎么可能不是你?你明明亲口承认,明明……”

  宋微坚定地摇摇头:“不是我。那时我不欲与你交恶,故而将错就错,后来却是有心利用。事到如今,也该澄清了。三郎,抱歉。”

  薛璄顿时一副打击过大,不堪承受模样,喃喃道:“怎么可能……明明就是……明明就是……”

  见宋微继续摇头,想起彼此种种过往纠缠,他一句轻描淡写“不是我”,就抹得一干二净,好似抹掉一根蜘蛛丝般浑不在意。惨然一笑:“妙之,我再糊涂,也不至于……不至于这都分不出来……”

  宋微傻眼。他总不能说你来上我一回,便知真假。薛三先入为主,印象根深蒂固,再解释下去,只怕越描越黑。怪只怪自己之前演得太卖力,弄假成真。这下可好,现世报来了……

  薛璄想起姚子贡的叮嘱:“他若不提,你就当从来不曾有这事”。没想到,比不提还要糟糕,他竟然想逼自己承认,过去的一切,根本不曾发生过。

  薛璄红了眼眶,望住宋微:“殿下,你说不是……那便不是罢。就当,就当我薛璄做个了荒唐的梦。你总不能,连梦也不让我做……”

  宋微只觉得,这厮哀怨凄惨模样,比之一年不见的毛驴嗯昂还要可怜,简直不忍直视。他无语到极点,只好偏过头去。

  见他如此举动,薛璄立时理解成是心虚,不敢面对自己。想到牢狱中为他受的那些罪,越发恼恨。心中又想,他都是皇子了,还有什么可心虚、可不敢的?他是嫌我丢脸?还是厌弃往昔贫贱?这么一想,脑子忽地灵光起来。薛三不笨,又是世家子弟,对某些弯弯绕绕,比起宋微这个半路出家的,还要专业几分。

  更何况心中一朵白莲花,岂容肆意黑化。顺着自己的逻辑推导,一路南辕北辙狂奔。

  小心翼翼唤道:“妙之,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这句问话还算正常,宋微点头:“挺好。”

  “那,你……当皇子,当得可还习惯?”

  宋微感动了。到现在为止,薛三是除了娘亲之外,第二个关心他日子好不好过,习不习惯的人。皇帝老爹和独孤铣的态度都是:我保证让你好过,你不习惯也得习惯。

  宋微摸摸鼻子:“嗯,还行。”

  薛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似乎要在他脸上看出各种难言之隐苦涩内情。语调酸楚,低声问:“是不是……他逼你?他逼你,是不是?你不说,我也明白。宋妙之重情重义,岂是势利之人?若不是他逼你,你又怎会……你只是不愿我吃亏,可恨我起先竟没懂……”

  宋微张口结舌,半天憋出一句:“你、你从哪看出来的?”

  薛璄端起酒杯,一口灌下去。

  “我又不是瞎子,更不是今日才认得你。我早该想通,你在此无依无靠,只能靠他……”

  手握实权的侯爷,确实比毫无根基的皇子有分量。薛三郎在洗白六皇子的同时,不遗余力,把宪侯抹得乌漆麻黑。

  薛璄抓起桌上酒瓶,咕咚咕咚往喉咙里灌,满腔愁闷,越浇越浓。

  “是我没用,什么也帮不了你。总不能……再拖你后腿。妙之……殿下,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宋微用仰慕情圣的眼神望着薛三,默默看他灌完一瓶酒,又去抓第二瓶。到这份上,对方真要得知真相,只怕眼泪立刻掉下来。当然,所谓真相,早已经碎一地,彻底没法说清楚了。

  心一软,道:“眼下其实有件事,正须三郎帮忙。”

  薛璄醉眼朦胧,撑着桌子放大话:“什么……事?你只管说!上刀山……下火海,我薛璄都给你办来……”

  宋微道:“适才三郎也听见了,下月初五,我与端王必有一争。休王府里擅击鞠者不算多,三郎若不介意得罪端王……”

  薛璄桌子一拍:“妙之这是说哪里话!管他端王还是谁,哥哥陪你上场!定叫他丢盔弃甲屁滚尿流……”

  薛三豪气上涌,非拉着宋微又喝一瓶,最后趴在桌上,烂醉如泥。

  宋微心里叹气。事已至此,难得糊涂,随它去吧。

  薛璄最后几句豪言壮语,响亮非常,姚子贡想不听见也难。发觉隔壁没了动静,兴致勃勃等着看独孤铣有何反应。

  谁知宪侯大人冷不丁扭头冲着自己:“看够了?”

  姚子贡惊得浑身一抖:“侯、侯爷,开、开什么玩笑……”

  独孤铣道:“六殿下与四殿下下月击鞠赛,我对这些不熟,正要请教姚大人,依大人看,哪一方赢面大些?”

  姚子贡心说,你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么。战战兢兢道:“六殿下自是技艺高超,不过……四殿下府上,颇有几名好手,良驹更是千里挑一……”

  对上独孤铣那张木头脸,陡然间福至心灵:“我那里还有几匹好马,借给、不,送给六殿下……人是没法相送了,万望侯爷体谅。马但凡六殿下瞧得上,尽管牵走。”

  独孤铣淡然点头:“可以。”

  姚子贡心头辣痛:这两口子,真个夫唱夫随,一个诳人,一个讹马,好不奸诈。至于自己主动送上门挨宰,更是倒了血霉……千错万错,都是薛三这杀才的错。可恨薛璄喝得酩酊大醉,如今他跟六皇子挑明了交情,还得自己将人妥妥当当送回家去。姚子贡心里这个憋屈,就别提了……

  当天夜里,宪侯留宿休王府。后院主卧房里,灯烛大半夜都没熄。

  第二天,独孤铣从衙门下班,先拐到王府去探望六皇子,被宋微一把金弹子直接打出房门。

  “滚!你个禽兽,一个月之内,别想上老子的床!”

  独孤铣站在廊前,摸摸下巴。前日刚被宋微批评对子女教育过于马虎,这会儿他正在气头上,不如回去给三个小的查查功课,敲敲警钟。

  又过了一天,宋微才进宫,陪皇帝聊天吃饭。

  两天不见儿子,皇帝无形中多了许多话,桩桩件件细问。又怕儿子嫌烦,时不时欲说还休一把。宋微看得头大,身边都是皇帝的人,半点风吹草动都瞒不住。皇帝不过是巴望自己主动交待,图个欣慰罢了。

  宋微于是把端王约赛的事说了。

  皇帝道:“老四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脾气有些好胜。说起来,御苑还有不少好马,大多性子温顺,赛场冲锋,怕是不合用……”

  宋微摆摆手:“儿子们玩个游戏,还要老爹插手不成?输赢都无所谓,你别管。”

  他语气冲得很,偏生皇帝十分受用。想一想,又道:“内库里大概还有些行头,都是爹年轻时候用的。年头有些久了,品质还是不错的……”

  宋微喜笑颜开:“咦?那倒要去瞧瞧。不过这次先不用,省得有人闲话。你放心,我有钱有路子,都不难办。”

  没过几天,宋曼姬悄悄到休王府看儿子,同行的还有穆七爷。两人带了几个亲信保镖,抬进门好几箱黄澄澄的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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