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第一一一章:情观实质辨真伪,事看巧合起绊牵_鱼跃龙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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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第一一一章:情观实质辨真伪,事看巧合起绊牵

  景平二十一年,四月。

  皇帝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好,朝廷运转基本恢复如初。

  朝野上下传言,陛下龙体康复,六殿下功不可没。皆因六皇子回归,皇帝精神舒爽,故而迅速好转,终至痊愈。

  成国公宇文皋丧假结束,回归朝堂,重掌尚书令。太子暂代三月,依依不舍交权。太子代理尚书令期间,虽然恩科一事办得不算漂亮,但总的说来,无过即是有功,苦劳不少,皇帝很是嘉勉了一番。

  经此一事,从表面看,太子威望正稳步回升,人前越发温文尔雅,盼顾昂扬。只有极少数身边心腹才知道,太子殿下有多么焦躁。按照宋雩的预想,这个时候早该给父皇送了终,自己位登大宝,步履至尊了才对。

  明明头年年底,眼瞅着老头子就要不行了,得偿夙愿,只在朝夕。太子门客中,不论精于医道者,还是通晓占卜者,都曾暗示皇帝熬不过年关。现在呢?老头子面色红润,身形矫健,哪里还能想象几个月前随时要断气的模样?明知道等待忍耐即可,然而他已等待了太久,忍耐得太苦,恰如长途跋涉饥肠辘辘的旅客,眼看一盘子佳肴到了嘴边,忽然又被端走——真是太残忍了。

  太子如今想起那野种老六,再看见自己的父皇,大致就是这感觉,恨得胃肠绞痛、口水直流。

  事实上,对于宋微的存在,他察觉得比绝大多数人都要早,可惜却一直没有真正搞清楚过。

  作为皇室嫡长子,甫一成年即被立为太子,纥奚昭仪进宫的时候,宋雩已然开府自立。父皇后宫那点事,虽有所耳闻,并无切实感受。他自己的母亲乃是原配皇后,其时已过世好几年。在太子殿下看来,一个蛮女宠冠后宫,也不过后宫之宠而已。短短两年便死在宫中,实在不值得引起关注。

  景平十九年,独孤铣第一次赴西域寻访线索,途中曾经遭遇暗袭,便是三皇子隶王手下死士。因为一直紧盯着老三的缘故,宋雩知道一点迹象。当时只以为老三欲图抹去昔年施贵妃下手谋害纥奚昭仪的证据,完全没想到皇帝是派人找儿子。直到宋微逃出宪侯府,独孤铣与魏观翻遍京城内外,才想方设法从老五那里套话,猜出些许端倪。

  猜出来,反而放心了。

  宠妃又如何?施贵妃难道不受宠?号称二十年圣眷不衰,杀了也就杀了。

  儿子又如何?老三难道不是儿子?活着时再器重,死了也就死了。

  六皇子封爵仪式过去大半月,太子殿下终于慢慢回过味来。这一回,居然轻敌了。倒不是跳梁小丑多有本事,而是小看了他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尤其没料到,他能给皇帝带来这样大的影响,堪称起死回生。

  原本早该举行的襄国公嫡长子姚子彰的承爵仪式,也因为皇帝龙体康健,一句话无限期后延。

  只要看见皇帝那张红光满面的老脸,宋雩后悔的心情便如蚁蝗噬心,不得安宁。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想尽办法,斩草除根才是。

  太子努力修正对六皇子的定位,旁人明面上是绝对看不出来的。皇帝跟前碰见,兄友弟恭一番,出了皇帝视野,双方都只维持最基本的敷衍。至于二皇子安王宋霂,连在皇帝跟前都懒得演,他是真看宋微不顺眼。好在安王动不动称病,进宫请安次数不多,没什么机会直接对上。

  总之,朝廷上下很快知道了,太子与安王,对六皇子休王都采取了高姿态冷处理。于是四皇子端王宋霏与六皇子宋霈约在五月浴兰节的那场击鞠赛,自然吸引了整个京城上层社会的目光。

  宋微在皇帝面前扮豁达,说什么输赢都无所谓,实际心里打定主意,非赢不可。不但要赢,还要赢得嚣张恣意,赢得闪亮夺目,把自己专业纨绔的鲜明形象,一步到位,深深烙印在京城贵族的心中。

  他从姚子贡那里搜刮来几匹好马,穆七爷又送上门几匹上等西域良驹,以及蕃坊搜罗来的高品质鞠球和球杆,硬件便算配齐了。至于人手,他自己跟薛璄是主力,侍卫中有四个水平够格的。剩下两个,宪侯府的面子加休王府的金子,直接挖了宇文二爷的墙角,挖得宇文坻连呼肉痛,却丝毫没有办法。

  六皇子从成国公府进的宫,此事一般人不知道,核心人士还是知道的。宇文家的荣辱,和六皇子的兴衰,已经建立起无法抹杀的联系。再加上第一时间得知了前妹夫与六皇子的特殊关系,在成国公宇文皋心目中,莫名其妙就有了半个娘家的认知。听说休王与端王赛击鞠,宪侯出面从自己兄弟手里要人,搁在从前,此等无聊添乱之事,少不得以兄长身份出头训斥一番,加以阻止,这回却装聋作哑,放任自流了。

  宋微放言一个月不准独孤铣上床,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独孤铣明白他的意思,这个月要用来集中精力训练备赛,也就善解人意地适可而止。

  于宪侯而言,休王与端王这场击鞠赛,输赢倒真是无所谓。他要做的,是保证后勤与安全。这一场比赛,将真正拉开宋微步入京师上层社会的序幕。独孤铣不需要旁人看见六皇子的马球技巧,只需要他们看清六皇子的靠山和位置。

  公事上近来没什么麻烦,儿子们的功课持续进步,女儿也乖乖服从安排,不吵不闹,宪侯的日子可说安稳和顺。

  独孤萦考恩科,皇帝给找了个现成的借口,事后自该有相应的交待。于是自四月中起,宪侯府大小姐每隔三五日进宫一次,陪小郡主们读书。宫中另有女官负责教授,独孤萦的任务,相当于助教。大概觉得就她一人未免突兀,皇帝又随手挑了两个门第高贵年纪相当的女孩子,轮流进宫,陪后宫的老太太小丫头打发无聊时光。

  因为宇文坻担下替外甥女造假报考之责,后来成国公夫人又特意和独孤铣谈了一次,表示将仔细留意,寻机窥测,独孤铣渐渐将追查一事放下。女儿跟自己没话说,相比之下,与舅母及表姊妹反而更亲近。宇文家直系旁系子弟一大堆,跟独孤兄妹自幼相熟。如今都渐渐长大了,独孤萦和其中哪一个产生点私情,搞出这般事故,不是没可能。若非她阴差阳错被皇帝点了头榜进士,考完不再露面,也就是个不了了之而已。事实上,独孤萦自己也完全没料到,雏凤初音,一鸣惊人,引发诸多后患。

  独孤铣能猜到的,成国公夫人自然也能猜到。宇文夫人心中愧疚,故而主动将此事揽过去。如此独孤铣更不好多说,不便多做了。况且真是表兄妹之间有些什么,若长辈觉得合意,并非无法成全,且看后续如何。

  这一桩暂且放下,剩下唯一令宪侯大人郁闷的,便是那薛璄薛三郎了。

  六皇子出身西都蕃坊,众人皆知,薛璄以西都旧识身份,攀故人交情,撇下姚子贡姚二爷,改投休王门下,再合情合理不过。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跟堂堂皇子相比,襄国公府没有爵位的老二,区区一个五品闲职,实在差得远。

  当然,这些个闲言碎语,自恋兼脑补技能一流的薛三郎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他薛璄不惜抛别旧主,还预备得罪四皇子端王,为的都是报答六殿下深情厚谊。两肋插刀,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自从约定帮忙,薛璄但凡得空,必定泡在休王府东城马场。临近比赛,干脆请了十天长假,成天不干别的,全心投入训练。薛三公子不缺那点俸禄,上司知道他来头,也不敢留难,这假请得甚是容易。他与宋微原本就是击鞠场上打出来的交情,当过对手,做过队友,真正搭档上场,却是头一回。夙愿得偿,岂有不全力以赴之理。

  宋微觉得这厮只要上了马,接住球,看自己的眼神就正常几分,也乐意多在球场上配合。下场之后,反正有独孤铣这肉墙当挡箭牌。至于那两人如何各怀心事,眼不见为净。

  独孤铣不可能跑去跟宋微一块儿打球。非要在此方面较劲,不过是赌气坏事而已。薛三在六皇子跟前凑趣,说白了,无非弄臣之流,与宪侯大人压根不具备可比性。独孤铣足够做出客观判断,理性选择。然而每每一见到此人,就忍不住发挥失常,黑沉着脸拉宋微一块儿秀恩爱。奈何结果不如人意,反而更加坐实了脑补帝心目中逼良为娼的罪恶行径。

  如此几次三番,周围人岂有看不出来之理。休王殿下俊俏风流,宪侯大人一往情深。薛三郎那仓惶回避的眼睛,黯然神伤的模样,不知引起多少感喟。

  独孤铣不能拿情敌怎么样,更不能拿情人怎么样,心中内伤呕血,只得自个儿调息平复。

  这一日府衙事务结束,去马场接宋微,两人共乘一骑,得哒随在边上乐得轻松。

  独孤铣要秀恩爱,宋微不愿打击他,老实作陪。短短半月余,六皇子与宪侯之间的暧昧关系,迅速攀升至朝野士民八卦话题榜首。

  宋微回身扯开独孤铣嘴角:“来,给爷乐一个。”

  自己噗哧笑一阵,才凉凉道:“李总管怕我在侯爷面前觉得理亏,特地寻来论据若干。”

  独孤铣心头一跳:“李易跟你说什么?”

  宋微眼珠一转,波光流动:“也没什么,不过是提了提暗香楼啊晴明馆啊这些个地方,有人至今仰慕侯爷得紧。”

  独孤铣低斥一声:“这混账!”

  宋微笑:“李总管一心为主,忠诚能干,真正难得。”

  独孤铣搂紧了他,道:“陈年烂谷子罢了,早已经没干系了。”

  “我猜也是。”宋微仰头拍拍他的脸,“薛三定亲快两年了,入秋就要回西都成亲,之后必定把内眷也带到京里来。他喜欢装情圣,是他的事。对有家室的男人,我是什么态度,你莫非没领教过?”

  独孤铣没说话,这回不用他扯,自己咧开嘴乐了。

  随着端王与休王击鞠赛日近,六皇子宋霈知名度越来越高,存在感也越来越强。

  册封爵位的圣旨早已传诏四方,给六皇子西都故旧的赏赐也即将颁发。圣旨传到地方,只知道皇帝寻回了流落民间的幺儿,具体内情如何,当然无从了解。西都蕃坊诸人,除去麦阿萨府里与穆家的核心人士,目前谁也没有更详细的讯息。

  薛璄因为各种原因,并没有第一时间往家中传讯。

  唯一一个身在京城,急匆匆把官方公开的六皇子回归始末传回西都老家的,乃是吏部尚书翁搴,翁家目前混得最好的一位,翁寰翁十九的大堂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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