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番外十一:戊子_鱼跃龙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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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番外十一:戊子

  十一戊子宋微只知道独孤铣要回来,并不知道究竟哪一天回来。魏观兴高采烈出凉州打吐蕃去了,廷卫军暂由秦显代管。

  日子仿佛波澜不惊,静静流逝。两个月前,皇帝在宫中观看教坊表演时,有回纥大王子派来的刺客混入其中,行刺杀之事。

  此举本在预料之中,早有准备。最后几个舞娘受了点伤,其他在场者无非小吓一跳。

  借此由头,英侯与奕侯将京城内外清理一番,治安倒是更好了。宋微心里压着几世寿限,煎熬数月,索性彻底放开,哪里还把些须跳梁小丑放在眼里。

  小小一场刺杀,浑不在意。该吃吃,该睡睡,该做事做事,该消遣消遣。

  朝政日常,边关调动,也越发拿得定主意。至此,天子威信是真正建立起来了,宫中朝里,无不心悦臣服。

  所有人中,宋微最信任的,莫过于首席御医李易。他偷偷写了封密旨,交到李御医手里。

  李易没敢打开,旁敲侧击问是什么。宋微漫不经心曰:“遗诏。”

  “什、什么?”

  “是遗诏,有备无患,以防不测。你替我好好收着。”

  “这、这……陛下青春正好,怎的就,就……”李易汗如雨下。宋微拍拍大腿:“我最近刚想起来,小时候算过一卦,说是二十六岁这年合遇生死大劫。怪力乱神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该做点准备。”李御医被吓住了,转了两个圈,道:“陛下不是才化险为夷,这劫理当过去了才是。要不……请玄青上人,或是宝应真人,给算一算。”宋微摆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哪算得那么准。你记着,若是到明年正月十五,平安无事,悄悄毁了即可。若是有事……替我把它交给独孤铣。”李易又哆嗦着转了几个圈,断然道:“陛下,请侯爷即刻回来罢。”宋微歪着身子,靠在榻上:“他回不回来,有什么差?”

  “陛下、陛下如此这般……微臣心里头慌得很。侯爷反正也要回来了,提早些日子想来亦无大碍。”

  “你也知道,他反正要回来了,又何必争这早晚几日。他手上那么多事,总须安顿妥当。得了,你就当是我杞人忧天,别往心里去。”宋微忽然懒得再说,眯起眼睛打盹。

  倘若今生果真注定只有这么长,多一天还是少一天,在身边还是不在身边,事到如今,又能怎样?

  独孤铣离开东南,启程回京。只要宋微愿意,自然可以得知宪侯每日到了哪里,何时进城,何时入宫。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也没有刻意去探究的欲望。只是偶尔分神,那人就会在脑海中扬鞭策马,奔驰而来。

  他分明看得清楚,独孤铣怎样一路风尘,踏破秋霜,向着自己步步逼近。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跳的节奏上,决然笃定。能在今生今世相遇,在同一个时空里结缘,一日,还是一月;千里,还是万里,又有何妨?

  宋微觉得自己几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么投入过,更没有这么超脱过。

  十月末的一天,宋微在含元殿与几个大臣谈完正事,已近下午散衙时分。

  次日即是旬休,皇帝向来最讨厌加班,话说完赶紧放人,一时殿内就剩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内侍宫女。

  正要回内宫,报勋武尉薛璄求见。薛璄官运亨通,三年内连升两级,如今已是五品勋武尉,被派去西都,押运冬令粮草送往西北边境。

  明日是出发最后期限,宋微一听是他,便料定是特地辞行来。原先薛三隶属廷卫军,还是皇帝亲卫队成员,出入内宫畅通无阻。

  眼下级别虽更高了,行政关系却到了兵部,再无直入皇帝寝宫的特权,故只能在外殿求见。

  “陛下。”薛璄唤一声,跪下磕头。宋微道:“毋需多礼,起来说话。”薛璄爬起来,往前几步。

  径直走到御座跟前,又跪下了。含元殿是皇帝与臣子平素说话的地方,为显亲近,御座并未升御阶,倒方便了薛三这等无赖。

  宋微看他神气,有些头痛,盘起一条腿,右手支在膝盖上,撑着额头。

  “怎么?不想到边境去吃苦?”

  “不、不是。微臣只是,只是……舍不得陛下……我知道,宪侯即将抵京,陛下是怕我暗中吃亏……”宋微叹气。

  好在他早有经验,但凡跟薛三认真讲话,就没有不头痛的,反正波段从来没对上过。

  “并非如此。我有点东西,还有书信,要捎给我娘。此事交给你最为合适。正好给杜棠的圣旨,你也能一并带过去。三郎,你且听我说。”薛璄听得皇帝这一声

  “三郎”,便跟过电似的浑身发抖,红着眼眶抬起头。宋微头更痛了。他何尝想搞成这样,奈何薛三只吃这套,每每事半功倍。

  如此周瑜打黄盖,多打几回,都习惯了。

  “三郎,这几年你鞍前马后跟着我,尽心尽力,我心中十分感念。只不过,你可曾想过,往后如何?你薛璄个人前程,薛氏宗族颜面,还有我坐着的这个皇位,往后该当如何?廷卫军看似风光,终究不过宫掖之间,方寸之地,你是准备替我看门守户,在此终老么?我身边,几时缺这个?”在薛璄看来,进了廷卫军,慢慢往上混,既满足私心,又光宗耀祖,还真是没别的想法。

  这时听了宋微一席话,好似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壳而出,胸腔里鼓胀得不行,愣愣望着对方的脸,仿佛在发光一般,刺得眼睛生疼。

  “去吧。大军粮草,至关紧要,这事朕就拜托给你了。你薛三郎大好年华,一身抱负,不去替朕守国之门户,成日惦记着寝宫的门户,于朕有什么用?”薛璄浑身一激灵,脱口而出:“陛下!”

  “西北战况,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等明年开春,就该了结。你这时候过去,立功的机会不少,危险却要小得多。三郎,你放心,我总不会害你。”薛璄恍然大悟,感愧交加,涕零如雨,扑过去抱住宋微垂下来的那条腿,呜咽不已。

  “妙之……我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叫你妙之。我去替你……守国之门户,让你安安稳稳,安安稳稳地……做皇帝……”宋微拍拍他脑袋,一时心情复杂。

  纠结半晌,终究释然。——求仁得仁,薛三也算圆满了。两人就这么一个坐着,一个跪着,内里各有所思,外表看去暧昧得不行,内侍宫女无不自觉避开。

  宋微看薛璄这架势,一时半会竟似哭不完,正思量如何打发,心中忽有所感,冷不丁抬眸,往殿门口望去。

  此时已近薄暮时分,殿中光线颇为晦暗,惟余门口一方夕照余晖,有若鎏金瀑布。

  一个人静静在那光芒里站着,仿佛突兀出现,又似亘古常在,如同一尊巨石雕塑般,将阳光一道道反射开去,只剩下中间暗沉沉的剪影。

  宋微一直在室内待着,这一下望去,满眼都是光圈人影,顿觉头晕目眩。

  他怔怔看着那剪影缓缓挪移,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便似被摄了魂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忽地腿上一轻,紧接着一声惨叫,宋微猛然回神,便看见薛三四脚朝天跌在殿中央,连怎么被甩出去的都没注意。

  他这厢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边薛璄倒是麻利地爬了起来。这一跤摔得七荤八素,却没摔坏哪里。

  薛三近年大有长进,当即意识到,能在含元殿里搞这一手,足见来人胆大包天,身手高绝。

  鼓起眼睛瞪视,认出对方是谁,立刻矮了一截。愤懑地看看宪侯,再幽怨地望望皇帝,掩面泪奔而出。

  宋微这下终于元神归位,简直哭笑不得。虽然无所谓他哪天回来,偏偏早不回来,晚不回来,非赶在这么个尴尬时分回来……咳,人品不要太好。

  但听轻飘飘一句:“他哭什么?”宋微实在没想到,两人隔了这么久重逢,见面头一句,会是这四个字。

  可见英明神武如宪侯,也被薛三郎的眼泪吓得不轻。

  “呃……我叫他去西北押送粮草,大概不舍得走……”独孤铣忽然走近几步,直逼到御座跟前,弯腰抚了抚宋微被薛璄抱得满是褶子的龙袍下摆:“这算什么?旧爱回来了,赶紧把新欢打发走?嗯?陛下?”一面说,一面慢慢挨着跪下去,仰头盯住宋微的脸。

  “哼,旧爱新欢算什么?京里一大堆等着选妃的女人,教坊里还有老子一个初恋,你要不要去看?”宋微强撑道。

  不知是太兴奋,还是太心虚,尾音里带出一丝明显的颤抖。心中自我鄙视,什么通明淡定,动真格见了人,屁都不是。

  独孤铣手掌搭在他膝盖上,轻声喟叹:“我回来了。小隐,你就这么迎接我?”宋微这两年身体练得不错,十月初冬,也就穿了条单裤。

  隔着薄薄一层丝绸,那手掌的温度高得异乎寻常,再加上紧贴身前的魁伟躯干,烘热有若暖炉,很快便叫他如同受了炙烤一般,从里到外泛出嫣红的色泽。

  “你……他娘想走就走,想回就回……老子管不着。凭什么……指望老子送,还指望老子接……美得你……”

  “三年工夫,也不曾跟国公们学得些说话的规矩么。”独孤铣低声抱怨,抬手摸摸他脸颊,

  “不是说出了孝期顿顿吃肉?怎的不见长胖,反倒好像瘦了?”一分一寸来回摩挲,眼底满是怜惜,

  “小隐,真的……这么辛苦?”出了孝期顿顿吃肉,是宋微自己在信里写下的豪言壮语。

  听见孝期二字,他想起对方非要拖到现在才回来,除去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更有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原因:老宪侯的孝期,到这个月中,也已经结束了。

  该有的交待,都已向世人交待清楚。然而被独孤铣这一问,所有不能出口的压抑、恐慌、茫然,也许还有怨恨、悲伤、无奈,洪水决堤般从心底爆发。

  宋微紧抿着嘴,狠咬住牙,望着空荡荡冷清清的殿堂,不肯说话。新皇三年来表现如何,宪侯虽身在东南,却不可能不清楚。

  这时看他模样,只觉到了自己面前,脾气秉性,仍与从前分毫不差。心中一片温软,知道他怕是攒了满肚子怨气,便不急着说别的,跪直了身体,给他整理衣裳。

  摸到裤腿,手下一顿。薛三那厮抱着皇帝哭诉衷情,眼泪鼻涕大半抹在他自己袖子上,小半揩在宋微裤腿上。

  傍晚降温,哪那么容易干。独孤铣先头没注意,这时候摸到一片湿冷,本不欲计较,忽然又觉得很需要好好计较计较。

  他是中午进的城,先回府拜了父亲牌位,才转头向皇宫而来。宪侯回京执掌廷卫军的调令早已公开,故而他进宫毫无阻碍。

  本来按规矩,到了含元殿门口,是无论如何也该先通报才对。偏生已过散衙时辰,门外只剩下值班的内廷侍卫。

  宪侯积威深重,又成了直属顶头上司,他一个眼神,侍卫们统统闭嘴。

  结果……三年不回来,一回来就看了场君臣情深,依依泣别的好戏。今日随在宋微身边的内侍头头是白絮,早在宪侯将勋武尉丢出去那一刻,就领着下属悄无声息守到门外头去了。

  独孤铣把宋微两条腿拢在怀里,轻轻脱了靴子。手指灵巧地解开腰上玉围革带,再慢慢探进去,摸上裤腰带。

  然而并没有预想中柔软的丝带绳结,而是一列冰凉坚硬,甚至有些锋利的触感。

  他心中一动,整个撩开衣摆,便看见腰间纵向排着五颗珠光贝纽扣,扣得严丝合缝,令顺滑的丝绸服服帖帖裹在玉白色的肌肤上。

  禁忌森严,无边魅惑。愣愣看了许久,情不自禁凑过去,沿着纽扣边沿上上下下,亲了又亲。

  宋微僵直生硬的身体一点一点变软,终于支持不住般,双手撑在御座上。

  细细的喘息声自上方传来,独孤铣仰头,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

  “小隐,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魏观承诺皇帝,明年春天结束前必令吐蕃退兵。

  此后将接替宪侯,主持东南水军。廷卫军统帅的位子,干脆由宪侯长久做下去。

  独孤铣右手渐渐往下,将宋微撑在御座上的两只腕子反剪到身后,一并握住,再紧紧扣住后腰。

  左手托着他的臀向外施力,就着长跪不起的臣服姿势,把人完全彻底搂在怀里。

  仰望着他的眼睛:“陛下,从今往后,臣只做一件事,那就是,保护你,陪伴你,还有,牢牢看住你。”宋微觉得自己要被他就这么看化了,丝毫力气也使不出来。

  心底莫名的委屈,在这强势又温柔的怀抱里,汹涌喷薄。一时不察,死死忍住的眼泪哗啦淌了满脸。

  哪怕装逼装到影帝级别,到了这个人面前,便再也装不下去。觉得实在丢脸,一低头埋在他肩膀上,张嘴狠咬,把压抑不住的声音堵在嗓子眼。

  独孤铣任由他的尖牙利齿撕咬自己,顺手解开裤腰纽扣,将沾了污渍的裤子剥下来。

  宋微陡然意识到不对,一边扭动,一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受惊般四下里张望。

  “小隐,别怕。也别不开心。以后,我每天都会在你身边。”独孤铣让他跨坐在自己腰上,左手转到前边。

  久别重逢后激荡悸动到极致的情绪,强烈而亟需宣泄的亲近欲望,早已支配了身体。

  温暖的大手覆盖收紧,把彼此饱受寂寞煎熬,最需要安慰的部分重重包裹。

  宋微陡然绷直腰背,继而从喉间发出小兽嘶吼般的声音,片刻之后,整个人如同抽走了骨头似的绵软下来,趴在独孤铣胸前,急促的喘息久久不歇。

  独孤铣扯过自己的披风一裹,抱着人起身,嗓音暗哑低沉:“我送你回寝宫,陪你洗澡、吃饭。今天上岗第一夜,我值守。”宋微脑袋埋在他衣襟里,远远近近听不见半点人声响动,好像整个宫廷就只剩下了对方和自己。

  小声闷闷道:“你说的,以后,每天。”独孤铣点点头:“我保证,以后,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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