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〇四二章:欢场谁人不惬意,世间何物换真心_鱼跃龙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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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第〇四二章:欢场谁人不惬意,世间何物换真心

  宋微不喝酒了,垂下眼眸不知在琢磨什么。

  独孤铣也放下酒杯,等着他的回答。

  过了一会儿,宋微抬起头:“侯爷,你这太不厚道。你说咱们是朋友,既是朋友,又何必幸灾乐祸。”

  独孤铣笑了:“幸灾乐祸?不可否认,想通了之后,我是很高兴。”神色一敛,变得严肃正经,“小隐,分别之后,我时常想起你,也想起你说的话。我仔细思量了许久,你我之间,固然是我过于冒昧,唐突了你。但你所形容的境界,亦未免太过极端。我没见过——不光没见过,也没听说过,那般纯粹的感情和关系。一时一刻或者有,一生一世太难得。我倒想看看,如此地步,谁能为你做到,你又能为谁做到。”

  目光直视着他:“你这样流连欢场,莫非是想在那烟花之地,在那倚楼卖笑的女子中寻找真心之人?你与那些公子少爷结交,莫非是想从官宦贵族之家,从那些风流浪荡的男子中寻找真心之人?”

  摇摇头:“我不认为你不明白,那希望有多渺茫。你会如此耗费光阴,也不过是贪图一时享乐罢了。”

  伸出手指抬起宋微的下巴,直望到他眼睛里:“小隐,即便在你自己心里,对你说过的话,又相信几分?”

  宋微被他看得定住了,猛然回过神来,一把打掉他的手,心头愠怒,语气也颇为不善:“侯爷,我要找什么人,过什么日子,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不劳阁下操心。”盯着他,面上一片嘲讽,“你找我说这些,难道就不是耗费光阴,贪图享乐?你敢不承认?”

  独孤铣笑笑:“我承认我贪图享乐,不过我不觉得是耗费光阴。小隐,跟你在一起的每个日子,如今回想起来都很快活。且不论你如何解释真心喜欢,至少从我这面而言,我的确是真心喜欢你。我想,能不能请你和我做一个约定?”

  不论眼神表情还是声音,都无比诚恳。

  宋微抬了抬眼皮,却没有开口问。

  “在你没有遇到真心之人时,你且勉强接纳我这份喜欢。什么时候你遇到了,我什么时候放手走人,绝不强求。你以为如何,嗯?”见宋微不说话,独孤铣用充满了引诱哄骗意味的语调继续道,“你既要寻欢作乐,我哪一点不如旁人?你看,这事你丝毫不吃亏……”

  宋微突然冷冷打断他:“你隔太远,哪有女支女好,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独孤铣被他噎得一顿,旋即道:“隔得远,不是正好如了你的意?我不在的时候,你玩什么闹什么,我既看不见,也管不着。我在的时候,管保让你开心快活就是了。”

  宋微终于头痛起来:“你有病。”

  独孤铣点头:“是有病。相思病。”

  宋微无奈:“你何必……”

  独孤铣深情款款看着他:“我说过了,我喜欢你。”

  宋微烦躁得很,抄起瓶子直接往嘴里倒。

  独孤铣缓缓说了一句:“我听见他们叫你妙之。”说完,就这么瞧着他,眼里饱含的深情浓得简直能流出来。

  宋微要解释,嘴唇动了动,又放弃了。以对方偏执的劲头,不让他如愿,只怕反而更麻烦。他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

  说来说去,不过是保持一个间歇性火包友关系,又有何难。

  酒瓶子往桌上一立:“蒙侯爷青眼错爱,我宋微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就如侯爷所言,求个你情我愿。往后你来了,我不会躲,我要走,也请侯爷别拦着。彼此有什么话,咱们敞开了说。互相留一分情面,各自都好过日子。”

  独孤铣将两个杯子斟满,与宋微碰了碰:“我怎么觉着,你在跟我谈生意呢?”

  宋微眯眼反问:“难道不是?”

  独孤铣一脸纵容的笑:“你说是就是。”

  两人喝酒一贯默契,话说开了,便一心一意喝酒。先前宋曼姬只拿出来两瓶,正常待客尽够了。然而架不住这俩一杯接一杯往肚子里倒,很快便见了底。宋微晃晃瓶子,站起来:“我去找找,肯定还有。”拐进母亲房间翻找。

  宋家母子租住的居所可说狭窄逼仄,进门一个小院,一侧搭了间储藏物品的杂屋,另一侧新近搭了个棚子,拴养牲口。两间正房分别位于堂屋两边,母子各占一间。堂屋后则是厨房与净房。

  宋微进去找酒,独孤铣也跟着起了身。照规矩,他不能进人家母亲的屋子,但这并不妨碍他站在门口,从门帘缝隙往里窥看。

  宋微撅着屁股趴在床下,伸长了胳膊把母亲藏酒的木箱往外拖。作为波斯酒肆的预备老板娘,又时不常跟老板在家小酌一口,宋曼姬的私藏是蛮可观的。箱子不轻,宋微两只胳膊绷直了使劲,才拖出来。看了看,回身冲屋外喊道:“咱们喝一样的还是换一种?”

  独孤铣吓得连退两步:“换一种罢。找个我没喝过的。”那浑圆挺翘的屁股还在脑海里直晃。

  宋微在屋里撇嘴:“你个当侯爷的,有什么没喝过?便宜的劣酒才没喝过吧?”

  独孤铣无声笑笑,心道那也是喝过的。嘴里只说:“你想喝什么就喝什么。”

  宋微果然换了一种,双手合抱,一口气捧出四瓶,弯腰搁在桌上:“别倒了,还不够费劲的,直接对瓶碰吧。”

  独孤铣拎起一瓶,拔了塞子:“行。就这些吧,午后要去给穆家宣旨,再多的话,回头倒拿圣旨就糟了。”

  宋微哧哧地笑:“倒拿了就瞎说呗,反正穆家又不会去告你。”他喝得粉红上脸,醉眼朦胧,话语间却清醒得很。

  “穆家定了在西市蕃舶街穆记总号摆香案接旨,小隐,你去么?”

  宋微摇头:“又没我什么事。纯看热闹,不如在家睡觉。”

  独孤铣看他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知道他是当真满不在乎。曾经一度,他十分惊讶于宋微这种视金钱权势如粪土的做派,因为实在不明白这个蕃坊出身的平民小子哪里来的底气与眼界。由于宋微惯于装孬服软,这种做派是彼此相当熟悉之后,才无意间隐约流露出来,也由此让独孤铣感觉到,他与以往认识的那些故作清高的人完全不同。短暂的失落之后,独孤铣就觉得舒适起来。只要跟宋微在一起,哪怕被他气得呕血,事后回想,都透着一股利落爽快的舒适。久别重逢,对面这人,怎么瞅怎么顺眼。

  想了想,换个话题:“我看你骑了匹灰马,和击鞠赛上是同一匹马么?”

  这个话题宋微十分乐意讨论:“没错。它的名字叫做得哒,翁公子送的。”

  独孤铣大乐,哈哈笑了一阵,不禁泛起酸来:“我看那马也就一般,回头送你匹更好的。”

  “不用了。我很喜欢,就是它了。”宋微一边喝酒,一边大言不惭,“你也知道,我这人向来钟情专一,不搞朝三暮四喜新厌旧那套。”

  独孤铣只好又笑。心说你钟情专一个屁,你不是有一头驴了吗?他当然不敢讲,只好讪讪道:“我送你什么也不要,你总是这样拒绝我的好意。”

  宋微听了这句,把手中酒瓶一放:“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记忆出了问题。敢问侯爷,你究竟送过我什么?”

  独孤铣仔细一想,还真是没送过他什么。买过几身衣裳,宋微离开时就拿了替换的两套,多余的全都没带走。也试图送过路费,当时就没能送出去。动过心思在京都给他开铺子,只不过那商铺至今还只是脑子里一个虚影。元宵节过生辰,买了串南洋珠,因为料定他不会要,专拿来做了讨价还价的筹码,最后换得几个春宵,更别提那串珠子回家后无意间被女儿看见要走了。——哪一条都说不出口。

  堂堂宪侯,对自己中意上心的情人,什么时候小器到这种地步了?独孤铣自己也惊诧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宋微很不错。换了从前,只要上得了他的床,谁不能从他手里得到各种明里暗里的好处?到了宋微这,竟似潜意识里忘了个干净,又或者认定了这些手段都没有用,居然从来没想过正式赠送对方一点什么。

  宋微斜眼看他,脸上淡淡的笑:“侯爷,你还什么都没送呢,怎么就知道我不要?还怪我拒绝你的好意,可不是太冤枉了么?”

  那眼神儿似嗔还怨,明知道他是做样子,独孤铣依然心头一热:“是我疏忽了,一定改正。”

  宋微道:“俗话说得好,帮人须帮难当时,济人须济急时无。锦上添花,莫如雪中送炭。人家翁公子,在我需要一匹马的时候,就送了一匹好马。这才是送礼的诚意。十足诚意,却之不恭。他送得高兴,我收得开心。如此这般,才论得上交情。”

  独孤铣于是问:“小隐,你需要什么,你告诉我。”

  宋微便看着他,眼里仿佛期待,又仿佛挑衅,一字一句慢慢道:“侯爷,我要什么,早已经告诉过你了。可惜……你送不起。”

  独孤铣愣怔片刻,蓦地明白了:他要一个真心人。自己没有候选资格的真心人。

  费了半天口舌,又绕回来了。

  沉默如酒香,在屋子里静静弥漫。

  独孤铣忽道:“小隐,击鞠有意思么?”

  宋微有些吃惊:“怎么没意思?你应该也会的吧?”

  独孤铣摇头:“京中好此道者确实很多,不过我却没什么机会玩这个。”宪侯府的小侯爷自幼上进,没太多工夫花在玩乐上。再加上多年在外历练,京都贵族公子们的这些游戏,难免隔膜。

  宋微便顺势给他讲起来。独孤铣虽然不打马球,骑术之精,犹在宋微之上。两人讲起骑马的事,倒跟品酒一般,很有共同语言。不觉把那些磕磕绊绊抛在一边,纯粹就是两个男人一块儿谈论共同爱好,说得十分尽兴。

  快到中午,独孤铣才醺醺然离开。告别的时候对宋微道:“我在西都逗留不过三五天。明日祭祖,大后日启程返京。后日得空,小隐,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吃顿饭,就当是给我饯行?”

  宋微道:“后日我在东郊练习,下午有时间。”

  独孤铣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后日下午,我派人去翁家林子接你。”

  第二天,宋微照常去击鞠场练习。翁寰旁敲侧击问起他昨日见到的朋友,便说是随穆家商队南边跑货认识的故人,来西都办事,顺便看自己。说到穆家商队,就有人讲起昨日西市穆家接旨受赏的热闹,因为现场清空无关人等,瞧热闹的也没看清钦差到底是何模样。大家纷纷问宋微:“你跟穆七爷熟,进去看了没有?”

  宋微挠挠后脑勺:“我那个,中觉睡过头,没赶上,嘿嘿……”

  听的人直跺脚:“真是没福气的!谁叫你在女支女身上花那么多力气?钦差都没看成……”

  黄昏时分,与几个队友分手,宋微骑着嗯昂往家走。一般情况下,得哒都寄养在翁家林子的马厩,往返用毛驴代步。像昨日那种特殊情况,马拴在家里,被迫吃了顿驴饲料,今天一整天都在闹脾气。

  行至蕃坊附近,忽然两个人挡在面前。仆从装束,然而衣着整洁,行止有礼。

  “我家主人十分仰慕宋公子,有意请公子赏脸叙话,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宋微奇道:“不知贵主人是哪一位?”

  “敝上乃薛府薛三公子,想来宋公子有所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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