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回 明君主起兴蓬莱洲 慎夫人言谏晧旰殿 下_孽海情痴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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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回 明君主起兴蓬莱洲 慎夫人言谏晧旰殿 下

  原来这大瑞朝后宫嫔妃自有品级,除皇后之外,以正一品皇贵妃为尊,仅一人,仪制同后。次为从一品夫人,二人,赐尊号;正二品贵妃、德妃、淑妃、惠妃四人;从二品妃,四人;正三品贵嫔,六人;从三品德仪、昭仪、芬仪、修仪、淑仪、惠仪,共六人;正四品嫔,九人;从四品德容、昭容、芬容、修容、婉容、顺容、良容、淑容、艳容、芳容、淳容、嘉容,共十二人;正五品善媛,十八人。从五品贵人,正六品美人,从六品才人,正七品采女,从七品更衣,均无定数。又秉承前朝遗风,后宫亦有男子作皇帝内宠,统称俊甫,亦有品级之分,只不如妃嫔品级繁琐,唯正无从,共分七品。正七品曰:善童,无定数;正六品曰:修人,无定数;正五品曰:雅人,无定数;正四品曰:璧人,十二人;正三品曰:侍卿,赐尊号,九人;正二品曰御华,以清华、逸华、朗华为尊,六人;正一品曰:君,赐双字尊号,仅一人,仪制同后。然男女之情终为主流,况皇族之中,以血脉为要,妃嫔亦多出自豪门显达之家,而俊甫多为臣子私下引见,无权势可依,兼之宫中高位妃嫔手握协理之权,是故宫中时有以尊位欺压俊甫之事,前朝更有得宠俊甫为夫人诬告私通而就地斫为人彘的惨剧。大瑞开国至今,已安然九载,可谓天子有道,四海升平。皇帝执着政事,非耽于颜色之人,故入宫大选仅一次。现宫中并无皇后,妃嫔共十九人,有从一品夫人一人,正二品德妃、惠妃二人;从二品妃二人;从三品昭仪、修仪、淑仪三人;正四品嫔二人;从四品良容一人;正五品善媛二人;从五品贵人二人,正六品美人、正七品采女各二人。另有俊甫七人,有正二品逸华一人,正三品侍卿一人,正六品修人三人,正七品善童二人。皇帝也觉有理,沉吟半晌,方道:“那便进安侍卿为御华,赐毓清宫主位;顾修人为雅人,其余各人赐双月俸禄。至于秦逸华,便另择双字为尊号,不如就慧钦二字罢。他的住处也一并改作慧钦宫。至于赏赐,他爱什么便赏他什么,只唯独那支箫别教他碰了。近日天气反复,另赐一对玉如意让他安枕罢。”顿了顿,又道:“这道玉兔东升很好,也许是小东西爱的,教柔昭仪再做些,就说是朕喜欢,届时教承修送去凌云峰。”李祥斋诺诺应了,又忙忙吩咐下去传话。用过晚饭,皇帝便朝清虚宫去了。到了仪门外,却见几间宫室一片漆黑,久久才见一小太监提着琉璃灯跑了过来。李祥斋大步上前,不由分说便骂道:“皇上驾临,竟如此怠慢,平日里又如何伺候慎夫人!”小太监浑身抖如筛糠,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道:“娘娘……娘娘在烟绿轩里。”皇帝只抬腿轻踢了他一脚,笑道:“怕甚么!朕又不会吃了你!”又对李祥斋道:“不过是个小孩子,还受不起你的训斥,调到别处也就罢了。”言罢,负手走了进去。进了烟绿轩,里头依旧是朦朦胧胧的,约莫有一半的灯没有点上。竹菊镂花长窗花影簌簌,鎏金蟠花烛柔光温浅,慎夫人执着一部书,半倚在贵妃榻上,对着袅袅青烟。皇帝大步而入,道:“你这儿真暗,莫不是为了省几个油钱?”慎夫人款款起身,见了礼,回道:“皇上说的是。前些日子南江起了水灾,想来国库是吃紧的,臣妾便减了些许用度,也算是为皇上尽心。且臣妾久居高位,清虚宫也应作表率。”皇帝笑道:“节俭是好的,只是也莫熬坏了眼睛;如今水灾已平,流民亦已安顿,夫人不必如此委屈自个儿。”说着命人掌灯。一时间宫室内明如白昼。只见慎夫人挽着寻常的高髻,髻边簪了一支祖母绿圆簪,零星缀了珠花数点,身上只着了旧年的铁锈红云雁纹锦对襟长衣,外头罩着月影碧罗蝉衣,趿着双石青菊纹缎鞋,简雅沉稳,雍容恬淡。皇帝朗笑道:“怎么穿得这般素净?朕赏的石榴红联珠宛雏纹锦你不喜欢?”慎夫人面上一红,柔笑道:“臣妾是什么年纪了,哪里还衬得起那般娇艳的颜色。只这月影碧罗是极好的,皇上有心了。”又吩咐宫人上茶。皇帝抚了抚慎夫人鬓边的碎发,叹道:“朕记得你往日最喜石榴红与宝石蓝,如今都不爱了……见你打扮如此清减,是朕辜负了你。”慎夫人舀了一匙白檀,添在一品仙鹤香炉里,与皇帝一同坐了,澹然笑道:“当日皇上英明决断,臣妾甘之如饴。何况臣妾礼佛多年,或娇或艳,皆于佛祖不敬。皇上日理万机,何必将小事挂心呢。”皇帝颇有所动,不禁携起她的手,感慨道:“若是宫中女子都如沁儿你一般,朕也不必如此费神了。”慎夫人亲奉了茶,方问道:“皇上何来此一叹?”皇帝微蹙眉心,抱怨道:“前日里,朕随口说了句想为一位俊甫兴建宫苑,她们便三天两头送汤送水,生怕朕将她们忘了。”慎夫人了然一笑,因问道:“那皇上一句起兴宫苑,可是玩笑?”皇帝肃然道:“自然不是玩笑,朕想在琼华海上修一处蓬莱洲,现已命人下去办了。”慎夫人心下一惊,面上只如常笑道:“却不知是哪位俊甫有这等福气,教皇上这般上心?”皇帝面上颇有些踌躇,沉吟半晌,方道:“他还不曾进宫。只因在山上一见,久久不能忘怀,便想收入宫来。”慎夫人听了,不由得笑道:“难怪水灾已平,皇上还久居碧霞岭,原来却是流连佳人。”皇帝亦流露出淡淡微笑,道:“只是他性子冷,不喜热闹,寻常宫室是住不得的,是故再兴一座宫苑方为上策。琼华海一带景色宜人,又少人走动,作为宫苑是极好的。朕思忖着在主岛起正殿三间,西列御花园一座,并亭台楼阁,教他平日里走动。再以渡桥通东岛,造观海楼一座,供他闲来玩耍。又以小舟通北岛,岛上有缥碧山,山色清丽,山阴处建水榭长廊,可供他避暑纳凉之用。”慎夫人听了,不觉神色凝重,心道:“俊甫入宫,至多为正六品修人,按照仪制,不过居住偏殿,而如此宫苑竟连皇后都越了过去!我朝素来从俭,这般宫苑只怕比皇上的晧旰殿都……况且皇上并非贪色之辈,如今却似中了邪一般,与惠、舒、欣三妃所言竟无二致!如今南江五郡皆为水患所害,钱粮虽已下放,仍颇有民怨,只恐……”思及此,慎夫人起了身,缓缓跪于皇帝足下,正色道:“兴建宫室一事,可大可小。臣妾恳请皇上收回成命。”皇帝忙道:“你这是作甚,还不快起!”慎夫人执意道:“皇上,此事尚待商榷,还请皇上听臣妾一言。”皇帝暗叹一声,终是允了。慎夫人恭敬叩首,端肃道:“听皇上所言,此宫苑穷工极丽,亦不合规制,然若皇上喜欢,也无不可,只是如今绝非良机。臣妾以为有三处不妥:帝王盛宠,俊甫荣极,必致后宫不宁,是为一;天灾方断,大兴土木,必致民心动摇,是为二;后宫不宁,民心动摇,只恐危及社稷,是为三。皇上乃是天子,心系黎民百姓,泽被天下苍生,必有英明决断,臣妾妇人之见,不足挂齿,只是为了宗庙社稷,还请皇上三思。”说罢,叩首三次,触地有声。皇帝面色铁青,凝神半晌,只叹道:“称孤道寡,果真……”慎夫人神情坚定,恳求道:“皇上九五之尊,身系天下万民,还望三思。”皇帝淡淡哂道:“天下,朕本非为这天下,只是如今却也不知为着谁?”慎夫人心底不觉一酸,又拜道:“请皇上为天下谋万世之全,屈已为政。”皇帝沉默良久,兀然站起大笑三声,道:“看来,朕终究是要负你的。今日却是你妄议朝政,有违宫规,更失了后妃之德。不过,朕不治你的罪,就如德妃一般,自去莹心堂对着佛祖思过罢——于这一事上,朕不做明主,只愿做昏君!”言罢,扬长而去。慎夫人闻言,不觉瘫软在地,呆坐如石。痴怔的望着皇帝背影,只觉心如刀绞,悲愤万分,唯有两行清泪默默滑落,连绵成珠。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方命人沐浴更衣,摆驾太庙,为帝请罪,为国祈福。后史有云:“是日烈日当空,暑气蒸腾,悫恭慎徽孝皇后杨氏脱簪跣足,于太庙,诵经长跪,至力竭而厥。上不忍闻,令止再三,方却之。上谓之大慈。”次日,皇帝力排众议,决然下旨,于大瑞庆宝九年四月廿六日,兴建琼华海蓬莱洲。主岛兴正殿三间,曰:排云、瑶光、飞霜。西列水木明瑟苑,供奇花异草,修树佳木,堆山凿池,起楼竖阁,又开仙鸾汤。岛东南有渡桥曰白练,通东岛;西北面渡口有小舟,通北岛。东岛垒山凿池,通渠引水,列海岳开襟楼,建水月、镜花两亭,浮蕊、游芳两台。北岛有山缥碧,山阴建藕香榭、凌波轩,回廊缦连,九曲衔接,又引温泉水,遍植白莲。预计于庆宝十年春竣工。慎夫人闻讯,含悲不止,遽然离宫,僻居莹心堂,带发修行,为国祚而祷。自此,前朝纷扰不止,后宫之中更有流言蜚语,揣测何人入主蓬莱洲。待到十一月,皇帝离宫出巡,由慧钦御华、阮修人伴驾之时,几个素来骄横的妃子闹得后宫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直至欣妃假传懿旨搜宫,使璟仪宫上下大受屈辱,皇帝方按例将罪魁制裁,擢升受害妃甫以作安抚,又命几个素来德行出众的妃子整治六宫,方有了一时的安定。此乃后话,暂不详表。只道皇帝离宫出巡,凌云峰似有片刻安宁,不知沈白失贞之后,如何自处,还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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